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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中午。解熹正和陆渊一起在值房用午饭。
刚放下筷子,就有书吏送来一叠试卷。
“大人,甲组、丙组、丁组送来十几份诗词卷,皆评为‘上优’,请您过目。”
“十几份?”
陆渊有些惊讶。
“诗词一项,竟有如此多的‘上优’?”
解熹接过那叠试卷翻看起来。
十几份卷子。
清一色的“上优”评定。
他一份份快速浏览过去。
这些诗词,都是以“春、草、雨”为题。
内容符合题意。
辞藻不可谓不华丽。
意象不可谓不精巧。
“莺啼柳浪”、“草色入帘”、“杏花微雨”……
一派花团锦簇。
写尽了春日的旖旎风光。
解熹看了几份,眉头便渐渐锁了起来。
他拿起一份,指着其中几句。
“你看。”
他对身旁的陆渊说道。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一说到春花秋月这些东西……”
解熹的眼神扫过那些华丽的词句。
“这些学子的水平就直线上升。”
他的手指在卷面上敲了敲。
“写得花团锦簇,一个比一个好。”
陆渊凑过来看了看那几首词。
确实精致,评为上优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他明白解熹的意思,苦笑着点头:
“是啊,确实是锦绣文章。”
语气却明显带着些复杂。
解熹放下那份卷子,又拿起另一份。
上面写着“春草碧色,春雨如酥”。
他重重哼了一声。
将卷子丢回那叠“上优”之中。
“可一遇到民生疾苦。”
“就像无头苍蝇一样,不知所谓。”
解熹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深深的忧虑。
他想起那些面对赋文题“哀民生之多艰”时,抓耳挠腮、唉声叹气的考生。
陆渊沉默着,表情凝重。
他知道解熹说的都是事实。
策论和赋文。
那些真正需要关注现实、体察民情的题目。
高水平的答卷凤毛麟角。
而一到诗词,尤其是风花雪月的题目。
立刻百花齐放水平飙升。
“这样下去……”
解熹的声音低沉而严厉。
“科举是要出大问题的!”
“若选拔出的都是这般只知吟风弄月、不闻民间疾苦的‘才子’……”
解熹的语气带着痛心。
“如何为官一方?如何牧养百姓?”
科举取士本是为国求贤。
若只重文采风流。
忽视经世致用和对社稷民生的关怀。
那选拔出的不过是精致的风流文人。
于国于民又有何益?
“解公所虑深远。”
陆渊叹了口气,眉眼间有些讪讪之色。
任何人都可以抨击这个体制,但唯独连中五元被点为榜眼的他不能说。
因为他就是这个体制的最大既得利益者。
如果不是连中五元加殿试榜眼的名头。
他又如何能在三十五岁的年龄就当上江南道按察司佥事。
解熹看了一眼坐立难安的陆渊,爽朗地笑了:
“哈哈哈,云生,我不是说你,你的能力我是知道的,绝非此类人。”
陆渊的脸色这才稍微正常了一些。
解熹收敛情绪,继续判卷。
他终究是主考官需要秉持公正。
不能因个人好恶苛责这些按题作诗的学子。
他重新拿起朱笔一份份翻阅那些诗词卷。
严格按照文采、意境、格律、扣题一项项考量。
“罢了。”
解熹最终摇摇头。
“虽有取巧之嫌,但写得不差,标准在此,老夫也不能刻意打压。”
他提起笔在那些诗词卷的卷首。
依照其本身的水准均批下“上优”。
批阅之中。
一份熟悉的字迹再次映入眼帘。
清峻飘逸,如云似烟。
解熹精神一振。
仔细看去,正是顾铭的那首《青玉案》。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解熹默默诵读,微微颔首。
“不错,不错。”
他又看了一遍,才提笔在卷首批下“上优”。
虽然欣赏,但在解熹心中。
分量远不及那篇“筷子浮起,人头落地”的策论和“兴亡百姓苦”的赋文。
他将顾铭的诗词卷递给陆渊。
“云生,你看,这甲十七号学子五份试卷里,目前已经两份上上优,一份上优了。”
他指着卷面。
“策论上上优,赋文上上优,诗词上优。”
解熹捋了捋胡须,眼中满是欣赏。
“如此成绩,若小三门不出大纰漏,老夫估计……”
“今年这院试的案首,多半就是他了。”
陆渊接过卷子。
仔细看了那首《青玉案》,点头赞叹。
“确是上佳之作。”
他放下卷子。
目光却落在另一份诗词卷上。
那份卷子的字迹清丽娟秀。
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灵气。
陆渊将其抽出指着卷首的评定。
“解公且看这份。”
“这乙九号学子,五份试卷四份上优,一份优。”
“策论上优,赋文上优,经义上优,律法优,诗词……”
陆渊点了点那份诗文卷。
“亦是上优,如此全面且顶尖的成绩,也很有机会冲击案首啊。”
解熹看罢微微颔首。
“离离原上沐新雨,点点翠色映晴空,抓住了春日神韵,紧扣题目,也不错。”
“就看其他人还有没有异军突起了。”
……
批卷房内。
灯火同样彻夜未熄。
十二组考官。
每组三人,共三十六人。
皆熬得双眼通红,形容憔悴。
如同经历了一场漫长的鏖战。
终于见了底,只剩下最后几份需要交叉复核的疑难卷。
“呼……”
不知是谁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打破了压抑的沉默。
“总算快完了……”
这声叹息。
仿佛打开了闸门。
低低的议论声。
疲惫的呻吟声。
此起彼伏。
“我这组最后一份,律法优,经义上良,赋文……唉,勉强下良。”
“我们组有个策论,写得天花乱坠,引经据典,细看全是空话,给了中劣。”
“还有那诗词,写雨打芭蕉的,字都认不全,平仄混乱,下劣无疑……”
“我这边有个赋文,虽稚嫩,但情真意切,给了优。”
三天三夜的煎熬。
终于到了尾声。
很快,最后一份试卷被复核完毕,盖上朱红的印记。
所有考官都如释重负瘫坐在椅子上。
“诸位这几日辛苦了!”
解熹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他迈步走入批卷房,身后跟着同样面带倦色的陆渊。
房内众人纷纷挣扎着起身行礼。
“见过老宗师!见过陆大人!”
解熹摆摆手,目光扫过一张张疲惫不堪的脸。
“免礼。这三日,诸位劳苦功高。”
“如今所有试卷皆已批阅完毕。”
“接下来,便是定榜排名之时。”
“等排名定完交接给府衙,诸位就能彻底休息几日了。”
书吏们迅速行动,将早已按等第初步分好的试卷搬来。
尤其是那些获得“上优”及以上评定的卷子,被格外小心地放在主案上。
解熹、陆渊以及十二个核心考官。
齐聚在批卷房中央的大长案前进行最后的排名。
“首先定前十名。”
解熹沉声开口。
声音在寂静的房中格外清晰。
“由于不少人评分相近,甚至相同。”
“所以需要大家共同讨论,仔细斟酌,方能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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