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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日清晨,天还没亮,天未破晓,一条消息便在金陵城的街巷间传开。

    “听说了吗?政府安排撤人了,是38师林将军调来的船,票只要一块钱!”

    “什么?一块钱?当真?”

    “千真万确!昨夜就开始了,江北已经过去好些人了!”

    “快,快收拾!再晚怕是就赶不上了!”

    一块钱,对不少人家来说仍是紧巴巴的数目,但东拼西凑总还拿得出来。

    比起那些动辄上千元的黑市船票,这一元近乎是白送。

    人们心里都悬着一根弦,怕迟了生变,纷纷拖家带口,裹着棉袄,推着板车挎着包袱,匆匆涌向下关码头。

    朦胧晨色中,零星的灯火从门缝窗隙透出,映着匆匆赶路的人影。

    老人拄着棍,妇人抱着娃,男人肩挑背扛着全部家当,嘈杂地向江边移动。

    下关码头早已人头攒动,却意外地秩序井然。

    38师和原先在码头驻守的士兵沿路设岗,持枪肃立,将人流分隔成几列长队。

    队伍前方摆着一张旧木桌,一名士兵低头登记,旁边木箱里已堆起不少零散钞票。

    “一家几口?”

    “六,六个……”

    “六块钱,点清楚。上船后听从安排,不准争抢。”

    人们颤巍巍地递上凑齐的纸币,随后被士兵引向江岸。

    江面上,两艘庞大的郡级坦克登陆舰静卧,跳板已放下,船员在舷边接应。

    妇孺老弱被优先扶上甲板,不时回头望一眼雾气笼罩的金陵城。

    一艘船大概能上两千人,两艘船一次就能拉四千。

    不出半日,消息如野火般蔓延,金陵城内无论贫富,皆奔着下关码头那一元船票而去。

    有一块钱的船不坐,傻子才去坐那个一千块的。

    码头上人潮涌动,却秩序井然,每一块钱递出去,就是一个家庭生还的希望。

    这般景象,却彻底断了另一群人的财路。

    一些靠倒卖船票,勾结官员的黑市商人和商行,眼睁睁看着手头标价千元或者三根小黄鱼一张的船票,一夜之间成了废纸。

    江边那些曾经挤破头争抢船票的肥羊,如今头也不回地登上了38师的登陆舰。

    “这林晏找死!特娘的敢断人活路!”

    一个穿着绸褂的商人狠狠拍了下桌子,对屋里几名面色阴沉的同行道:“他一元钱放票,我们的船谁还坐?再这么下去,别说发财,老本都得赔光!”

    “找张处长去,”另一个黄牛压低声音,“他收了咱们那么多票子,这时候总不能袖手旁观。”

    “让他发个公文,要么逼38师涨票价,要么直接撤了他的运民许可,总不能由着他一个人把规矩都坏了!”

    几人互使眼色,匆匆分头行动。

    不过一个时辰,几封密信已塞进某些官员的后门。

    电话铃在几处办公室里接连响起,语气或施压或暗示,目标一致:绝不能让38师掀了所有人的桌子。

    “师座,有一群官员前来拜访,金陵政府各部门的都有。”曹武快步走到办公室门口,轻叩两声,得到应允后推门汇报。

    “老规矩办,都请进来吧。”林晏心中冷笑,动作倒挺快,这就坐不住了。

    “明白。”

    不多时,一群身着中山装的官员与几名锦袍绸褂的商人代表,在警卫的陪同下鱼贯而入。

    为首一名五十余岁的官员微微昂首,语气里带着几分居高临下:

    “林将军,久仰,我乃是军政部主任参事公孙瀚。”

    林晏扫了他一眼,想必此人便是这群人里官职最高者。

    “哦,代我向令祖母公孙参事问个好。”林晏连身子都未起,仍闲闲靠在椅背上。

    公孙瀚先是一脸懵,他奶奶不是参事啊?而且更不姓公孙,这林晏是何意?

    转瞬之间,他猛然会意,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林将军,不知鄙人何处得罪,竟要这般出言相辱?”他语气僵硬,面罩寒霜。

    身为主任参事,平日谁不对他恭敬有加?这林晏区区一介武夫,竟敢当面戏弄!

    “哦,原来你是说你是公孙参事啊,”林晏故作恍然,随意抬手拱了拱,“不知参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公孙瀚强压火气,暂不与他计较方才的奚落,这帮当兵的,都是这熊样。

    “林师长,听闻贵部正在码头组织民众撤离?”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不错。”

    “那么,请出示卫戍司令部签发的运民许可及相关公文。”公孙瀚板起面孔,摆出公事公办的姿态。

    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林晏将一把瓦尔特手枪随手搁在桌上,继而拿在手中缓缓把玩。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在场官员和商人无不心头一跳。

    “若诸位对我部执行撤离任务有任何疑问,不妨直接去卫戍司令部,向罗司令求证。”林晏语气不紧不慢,目光扫过众人。

    公孙瀚强压怒意,继续道:“谁知你是否假借名义,从中敛财?国难当头,若被我发现你胆敢发国难财,必上报军委会,严惩不贷!”

    林晏懒得与他多费口舌,径直起身:“诸位请便,若无他事,恕林某军务繁忙,不便奉陪。”

    公孙瀚眉头紧锁,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他本不愿初次交锋便如此强硬,奈何对方出言不逊在先,他久居高位,岂容一师长轻慢?

    纵是将军又如何,能否活过金陵一战尚且未知!

    人群陆续离去之际,几名眼尖的官员却瞥见了墙上悬挂的一幅字。

    当目光触及落款处“罗英”二字时,几人皆是一怔,彼此交换眼神,心领神会。甫出师部,便纷纷寻了借口,悄然离队。

    “抱歉诸位,38师组织民众撤离一事,是经过委座亲自批准的。”

    卫戍司令部内,罗英起身送走又一批前来质询的官员,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今日清晨的军事会议上,他与刘司令共同向委座陈述了此事。

    他们指出,此时有序撤民,不仅能彰显政府保全百姓之决心,提升民心士气,更能在鬼子兵临城下之前,将金陵城内的大量民居转化为防御工事。

    部队可提前在各街巷,房屋内巧妙布置暗堡与陷阱,将整座城市变为一座巨大的立体阻击阵地。

    如此,必将极大迟滞鬼子的进攻步伐。

    若能像淞沪战场那样逐街逐屋反复争夺,在金陵再坚守三个月,也并非没有可能。

    光头此战本就意在向国际社会展示抗战决心,原定计划只需唐司令固守两个月。

    听闻两位副司令这番分析,认为依托巷战大量消耗鬼子有生力量,还真有可能将战事延长至三个月,当即欣然同意。

    官员们见状,只能熄了向光头告状的念头,现在告状,不仅会惹的光头不开心,甚至还有可能得罪两位卫戍副司令。

    若是得罪卫戍司令也就罢了,但那两个副司令可得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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