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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宗山顶没有雕梁画栋的亭台,只有半圈风化的青石板围栏,缝隙里钻出几丛耐风的枯草,在暮色中簌簌作响。崖边矗立着三块黝黑的巨石,像是远古神祇遗落的棋子,表面布满雨水冲刷出的沟壑,泛着冷硬的光泽。远处的云海被落日染成熔金般的色泽,层层叠叠地铺展到天际,将天际线晕染成一片暖红,而山风卷着松涛掠过,带着山巅特有的清冽寒气,吹得陈川的粗布道袍猎猎作响。陈川盘膝坐在最高一块巨石上,膝盖上平放着那本《基础剑气诀》,书页被风掀起一角,又被他下意识地按住。落日最后的余晖斜斜地打在他脸上,将他圆乎乎的脸颊勾勒出一层金边,原本带着少年稚气的眉眼,此刻竟染上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凝。光线穿过他微蹙的眉头,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鼻尖上的细汗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是缀了颗小小的金粒。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紧直的线,下颌线绷出清晰的弧度,平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眸,此刻深邃得如同藏着夜色,瞳孔中倒映着漫天霞光,却又在那霞光深处,燃着一簇不熄的寒火。
风又起,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陈川抬手将碎发捋到脑后,指尖触到皮肤时,能感觉到一丝微凉——那是山风的温度,也是他心底翻涌的寒意。他想起爹娘临终前染血的笑脸,想起村落被妖兽踏碎时的哭喊,想起逃亡路上看到的断壁残垣,那些画面如同锋利的碎片,在他胸腔里反复切割,让他呼吸都带着涩痛。曾经他只知道要报仇,要杀妖,可这几日在青云宗的修行,在白剑子偶尔提及的天下大势里,他渐渐懂得,那些妖兽所过之处,不止他一家的血海深仇,还有无数黎民百姓的流离失所。
“斩尽天下妖……”他低声呢喃,声音被山风卷着,消散在云海之间。指尖不自觉地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感,却让他更加清醒。落日的光芒渐渐黯淡,金色的云海开始褪去颜色,唯有他眼底的寒火越燃越烈。霞光落在他紧握的拳头上,将指节映得泛红,仿佛下一秒就要迸发出炽热的力量。他知道自己现在还很弱,凝气一重的修为,连最普通的小妖都未必能对付,可那又如何?就像白长老说的,凝气一重只是起点,他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毅力。
山巅的风更冷了,远处的霞光彻底沉入地平线,只留下天边一抹淡淡的橘红。陈川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天地间稀薄却精纯的灵气涌入体内,掌心似乎又泛起了熟悉的温热。他知道,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运转心法,都是在为那把斩妖的剑积蓄力量。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底的沉凝褪去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定的光芒,如同暗夜中亮起的星子。
山风卷着夜露,吹得陈川脖颈发凉。他攥紧怀里的《基础剑气诀》,沿着青云宗后山的石阶往下走,碎石子硌着草鞋,发出细碎的声响。夜色渐浓,天边最后一抹橘红被墨色吞噬,唯有几颗疏星挂在天幕,勉强照亮前路。
走到半山腰时,一阵若有若无的腥气钻入鼻腔,混杂着山间草木的清香,显得格外诡异。陈川脚步一顿,顺着气味望去,只见右侧灌木丛后,隐约露出一个山洞的轮廓。洞口被藤蔓遮掩,缝隙中竟渗出缕缕暗红色的光,如同凝固的血珠,在黑暗中微微搏动,将周围的草叶都染成了暗赤色。
“那是什么?”少年心底涌起好奇,报仇的执念让他比同龄孩子更敢闯险,犹豫片刻便拨开藤蔓钻了进去。洞口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石壁上湿漉漉的,沾满了暗红色的黏液,触感黏腻冰冷,像是某种生物的体液。越往里走,腥气越浓烈,血光也越发炽盛,照亮了洞内的景象——洞壁上刻满了扭曲的符文,像是用鲜血勾勒而成,在红光映照下流转着妖异的光泽,地面散落着几片残破的兽骨,骨头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渍。
走到洞底,空间豁然开阔,中央的石台上,盘膝坐着一位老者。他须发皆白,却乱糟糟地纠结在一起,沾满了尘土和暗红色的污渍,身上的衣袍早已破烂不堪,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狰狞的伤疤,有的还在隐隐渗血。老者双目紧闭,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嘴唇不停开合,发出含糊不清的呢喃,声音嘶哑干涩,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般。
陈川屏住呼吸,悄悄靠近几步,终于听清了老者的话语。
“血色世界……要来了……”老者的声音忽高忽低,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执念,“万妖复苏,生灵涂炭……唯有血祭,方能换来永恒……”
他猛地睁开眼睛,那双眸子竟是纯粹的血红色,没有丝毫眼白,如同两颗镶嵌在眼眶里的血珠,在洞内血光的映照下,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光芒。老者的头颅微微晃动,视线似乎穿透了黑暗,落在陈川身上,却又像是没有看见,依旧自顾自地呢喃:“天道不公,人族孱弱……唯有融入血色,方能掌控力量……”
他抬起枯瘦如柴的右手,掌心竟浮现出一团浓郁的血雾,血雾中隐约有无数细小的黑影在蠕动,像是无数只扭曲的小虫子。老者轻轻一握,血雾发出刺耳的嘶鸣,化作一道细微的血线,钻入他的眉心。他脸上露出满足而诡异的笑容,嘴角咧开的弧度极大,几乎撕裂了脸颊,露出泛黄的牙齿:“快了……就快了……血色将至,万物归寂……”
陈川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兽骨,发出“咔嚓”一声轻响。
老者的呢喃戛然而止,血红色的眸子瞬间锁定了陈川的方向,带着一种冰冷刺骨的审视。
陈川的脚步顿在半空,指尖刚要抬起,想问出那句卡在喉咙里的“前辈”,洞内的血光忽然剧烈搏动起来。老者枯瘦的身影在红光中化作无数细碎的血点,如同被风吹散的胭脂,没有丝毫预兆地消散在空气里,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腥气,萦绕在石台上空。
少年愣在原地,心脏砰砰直跳,刚才那股冰冷的审视感还未褪去,洞底却已空无一人,仿佛刚才的老者只是血色光影交织出的幻象。他定了定神,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老者身后的洞壁上——方才被老者身影遮挡的地方,竟布满了连贯的壁画,在炽盛的血光映照下,每一笔都清晰得触目惊心。
壁画的线条粗犷而诡异,用暗红色的颜料勾勒,像是混杂着鲜血与矿石,在光线下泛着暗哑的光泽。第一幅画是一个赤身男子,周身缠绕着血色雾气,双手按在地面,骨骼隆起,肌肉虬结,仿佛在承受极致的痛苦;第二幅画中,男子的皮肤泛起暗赤色,周身的血雾凝聚成细小的符文,贴在他的四肢百骸,他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一拳砸出,竟震裂了脚下的岩石;第三幅画最为震撼,男子身后浮现出一尊高达数丈的血色巨影,巨影面无表情,身形魁梧,浑身覆盖着坚硬的鳞甲,双手握着血色长刀,刀身滴落的液体在地面腐蚀出黑色的痕迹——那巨影的形态,赫然与老者呢喃中“血魁”二字隐隐呼应。
壁画下方,刻着几行扭曲的古篆,笔画如同挣扎的毒蛇,陈川凝神细看,竟凭着青云宗典籍中学到的基础古文字勉强辨认出几分意思。
“血体者,以血为引,以骨为基,淬体于腥风血雨之中……”
“上卷初成,皮如铁石,可御凡兵;中卷大成,骨如精钢,万法不侵;上卷巅峰,召血魁,以身融之,坚不可摧,斩妖杀魔,无往不利……”
“慎之,此法需以精血饲之,心性不坚者,易入魔障,沦为血奴……”
字迹断断续续,后半部分早已模糊不清,像是被岁月侵蚀,又像是被人刻意抹去。陈川看得心头剧跳,他想起自己斩尽天下妖的誓言,想起凝气一重的孱弱,想起爹娘染血的笑脸,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涌上心头。
他按照壁画第一幅的姿势,盘膝坐在石台上,尝试着调动丹田内的灵气。可灵气刚运转到经脉,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挡,壁画上的血色符文仿佛活了过来,在洞壁上微微流转,一股淡淡的吸力从壁画中传来,牵引着他体内的精血。陈川只觉得浑身燥热,血液仿佛在血管里沸腾,皮肤泛起细密的红痕,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爬动。
他咬紧牙关,按照壁画中男子的呼吸节奏调整气息,任由那股吸力牵引着精血在体内运转。每一次流转,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可他看着壁画上血魁斩妖的身影,看着下方“坚不可摧”的古篆,攥紧的拳头从未松开。血光顺着他的毛孔涌入体内,与精血交融,他的皮肤渐渐泛起一层淡淡的赤色,原本圆乎乎的脸颊因痛苦而绷紧,眼神却越发坚定,如同暗夜里燃烧的寒火。
精血顺着壁画牵引的轨迹流转到手腕时,陈川猛地绷紧了脊背,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那不是寻常修炼的酸胀,而是如同无数根烧红的细针,顺着经脉纹路狠狠扎入血肉,每一次气血涌动,都像是在撕裂血管壁,滚烫的血液仿佛要冲破皮肤喷涌而出。
他的皮肤泛起不正常的赤红,细密的血珠从毛孔中渗出,顺着脸颊、脖颈滑落,滴在石台上,发出“滋滋”的轻响,竟在坚硬的岩石上蚀出细小的凹痕。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着,手臂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如同缠绕的青蛇,突突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骨骼发出细微的“咔咔”声,像是有钝器在缓慢敲击他的骨节,要将他的骨架拆解开再重新拼接。
最煎熬的是丹田处,原本温顺的灵气被精血裹挟着冲撞,像是被点燃的炸药,在经脉中横冲直撞。他能清晰感觉到脏腑被这股狂暴的力量挤压、揉搓,胃里翻江倒海,酸涩的胆汁涌上喉咙,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舌尖泛起铁锈般的腥甜。眼前开始出现重影,洞壁上的壁画扭曲成张牙舞爪的黑影,耳边除了自己粗重的喘息,还响起无数细碎的嘶吼,像是有成千上万只妖物在耳边低语,诱惑他放弃抵抗,任由精血吞噬理智。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与身上渗出的血珠汇在一起,在膝前积成一小滩暗红。圆乎乎的脸颊因极致的痛苦拧成一团,眉头紧蹙得几乎要拧出水来,眼眶泛红,却不是因为怯懦,而是剧痛带来的生理反应。牙齿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下唇被咬破一个血口子,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滴在衣襟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气血运转到心口时,陈川忽然浑身一颤,像是被重锤击中,身体猛地弓起,双手死死按在胸口,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股撕裂感瞬间蔓延到心脏,像是有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的心室,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濒死般的窒息感,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开始模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随着精血的消耗而流逝,皮肤的温度越来越高,像是在燃烧,经脉传来阵阵麻木感,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断裂。
但就在意识即将沉沦的瞬间,爹娘染血的笑脸、村落被踏碎的废墟、白剑子那句“凝气一重只是起点”的教诲,如同三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响。他猛地瞪大双眼,眼底的赤红中燃起一簇倔强的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出声,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这声嘶吼像是冲破了某种桎梏,狂暴的精血忽然温顺了些许,继续沿着壁画指引的轨迹流转,只是那撕裂般的痛苦丝毫未减,依旧在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骼中肆虐,仿佛要将他的身体彻底淬炼成一件染血的兵器。晨光透过洞口的藤蔓,在石台上投下斑驳的碎金,带着山间清冽的湿气,轻轻落在陈川的脸上。
他睫毛颤了颤,像是被晨露惊醒的蝶翼,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洞壁上依旧泛着暗红光晕的壁画,鼻尖萦绕着尚未散去的淡淡腥气,身体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得连抬手都费劲。昨夜那撕裂般的剧痛仿佛还残留在骨髓里,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经脉隐隐作痛,浑身的皮肤紧绷发僵,像是裹了一层坚硬的壳。
陈川挣扎着坐起身,动作幅度稍大,便牵扯得浑身肌肉酸痛,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原本圆乎乎的指尖此刻透着淡淡的赤色,掌心的纹路中还残留着未干涸的暗红血渍,皮肤却比往日紧致了许多,触感坚硬,像是覆了一层细密的鳞甲。
他下意识地运转心法,想调动丹田内的灵气缓解疲惫。可灵气刚一运转,便感受到了截然不同的变化——丹田内的灵气不再是往日那般涓涓细流,而是变得充盈浑厚,如同奔涌的溪流,顺着经脉流转时顺畅无比,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滞涩感。灵气所过之处,昨夜受损的经脉竟在缓缓修复,带来一阵酥麻的暖意,取代了之前的剧痛。
他心中一动,凝神内视。丹田之中,一团淡白色的灵气裹挟着丝丝缕缕的赤色光晕,正缓缓旋转,灵气的浓度比四日前刚入凝气一重时翻了数倍,运转间甚至能听到细微的“嗡鸣”声,经脉也比往日拓宽了不少,足以容纳更磅礴的灵气。
“这是……”陈川瞳孔骤缩,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按照青云宗的功法记载,凝气二重需灵气充盈丹田,凝气三重则要灵气化液,初现灵海雏形。而此刻他丹田内的灵气,早已超越了凝气二重的界限,隐隐有了液化的迹象,分明是踏入了凝气三重的境界!
一夜之间,连破两重境界?
他抬手攥紧拳头,能清晰感觉到体内涌动的力量,比昨日强横了数倍。他试探着一拳砸向身旁的石壁,“嘭”的一声闷响,石壁上竟裂开了一道细小的纹路,而他的手掌却毫无痛感,只有一股雄浑的力量反馈回来。
陈川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拳头,又看向洞壁上那幅召唤血魁的壁画,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震惊、狂喜,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这《血体》功法果然诡异霸道,竟能让他在一夜之间突破两重境界,拥有如此强横的力量。可昨夜那蚀骨的痛苦、耳边诱惑的低语,还有功法中“易入魔障”的警示,都在提醒他这力量背后隐藏的风险。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荡。不管这功法有多诡异,至少他现在变强了,离“斩尽天下妖”的目标又近了一步。只是这修炼血体的秘密,绝不能让旁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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