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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雨歇,天色灰蒙蒙,并未放晴。一大早,西岐侯府内弥漫着沉重而诡异的气氛。
昨夜星坠如雨的恐怖景象,虽未给西岐城造成毁灭性打击,但那毁天灭地的场景,以及星辰砸向城外坠星崖的诡谲,足以在每一个目睹者的心中留下巨大阴影。
流言,如同雨后滋生的霉菌,在侯府的亭台楼阁、回廊水榭间悄无声息地蔓延。
“听说了吗?昨夜那星坠,是不祥之兆啊!”
“可不是嘛,都说星象应人,咱们西岐怕是要有祸事了。”
“嘘……小声点,我听说啊,这祸事的源头,指向了听涛小院那位……”
“那位?三年前不就……难道真是因为他?”
“谁知道呢?反正大长老那边的人都在传,说他是‘灾星’临世,这才引来了天罚……”
窃窃私语声,如同冰冷的毒蛇,在角落中游弋,带着莫名的恶意和揣测。
听涛小院内,姬北辰早早醒来,或者说,他几乎一夜未眠。
眉心的灼热感已然退去,但那扇矗立于幻境中的“神秘之门”的恢宏轮廓,以及星辰崩灭、宇宙冰冷的景象,却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
体内旧伤被昨夜气机牵引,此刻他脸色更加苍白,喉咙里泛着挥之不去的腥甜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颤音。
侍女云羲默默服侍他洗漱,为他披上一件略显陈旧的青色锦袍。她的动作依旧轻柔,但眼神比平时更冷了几分,显然也听到了府内的风言风语。
“少爷,今日还要去给侯爷请安吗?”云羲低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劝阻。外面的流言蜚语,她不愿让少爷听到。
姬北辰咳嗽两声,清瘦的脸上掠过一丝坚毅:“去。礼不可废。”他顿了顿,看向云羲,“况且,越是此时,越不能退缩。”
他虽病弱,心智却不昏聩。这流言不仅传得快,而且具有针对性,背后若无人推波助澜,他是绝不信的。而这股力量,毫无疑问指向了大长老一脉。
推开院门,走在向父亲请安的路上,沿途遇到的仆役、护卫,虽依旧恭敬行礼,但那低垂的眼帘下,藏着的或许是敬畏,或许是疏远,或许……就是那毫不掩饰的质疑与恐惧。
姬北辰目不斜视,挺直了瘦弱却不失风骨的脊背,一步步朝着父亲姬昌所在的主院走去。云羲落后他半步,如同最忠诚的影子,清冷的目光扫过四周,所有与之接触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避让开去。
就在穿过一片竹林掩映的石径时,一个略带讥诮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哟,这不是我们西岐的‘星君’大人吗?怎么,昨夜引动星辰坠落,今日还能起床?真是难得。”
话音未落,一行人便拦在了前路。
为首者,正是姬北辰的堂兄,大长老姬桓的嫡孙——姬云海。
姬云海年方十七,比姬北辰大上两岁,身穿一袭华贵的紫色绸衫,腰缠玉带,面容也算英俊,只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显得十分倨傲,眼底流转着阴鸷的光。他身后跟着几名气息不弱的跟班,皆是族中倾向于大长老一脉的年轻子弟。
三年前,姬云海的父亲,也就是大长老的儿子,因勾结外部势力,意图损害姬氏根本利益,被姬昌以铁血手腕处决。此事虽大快人心,却也彻底激化了大长老一脉与侯爵嫡系之间的矛盾。大长老姬桓自此便将丧子之痛算在了姬昌头上,无时无刻不想着扳倒姬昌,扶植自己的孙子姬云海登上世子之位,乃至继承西伯侯爵位。而姬北辰这个曾经的“雏龙”,以及他那个年幼的弟弟姬发,便是他们必须要清除的障碍。
如今的流言,便是阴毒的攻心之计。
姬北辰停下脚步,抬起眼帘,平静地看向姬云海。他的目光清澈,不见丝毫波澜,既无愤怒,也无怯懦,就像一泓深潭,毫不在乎眼前的挑衅。
姬云海被这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仿佛自己精心准备的嘲讽打在了空处,不由恼羞成怒,冷冷地道:“怎么?‘灾星’不说话?是默认了,还是病得连话都说不出了?我要是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听涛小院,免得出来走动,再给西岐招来什么不测之祸!”
他身后的跟班们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
云羲眸中寒光一闪,上前半步,周身若有若无的气息开始凝聚。
姬北辰却轻轻抬手,止住了云羲。
姬北辰平淡的看着姬云海,缓缓开口,声音虽略显沙哑,但却字字清晰:“堂兄慎言。天象无常,非人力可引,更非你我可以妄加揣测。侯爷常教导,身为姬氏子弟,当谨言慎行,恪守本分。”
他这话,看似回应,实则将姬昌搬了出来,更暗指姬云海不守本分,妄议天象,居心叵测。
姬云海脸色一沉,正要反驳,却猛地对上了姬北辰那双眼睛。那眼眸深处,仿佛有某种难以言喻的东西一闪而过,让他心头莫名一悸,到了嘴边的话竟硬生生卡住,一股寒意自尾椎骨窜起。
那是……什么感觉?仿佛被某种古老而尊贵的存在凝视了一瞬。
错觉!
一定是错觉!
一个废人而已!
姬云海强行压下心中的不适,冷哼一声:“牙尖嘴利!但愿你这身子骨能一直撑下去!我们走!”
说罢,他拂袖而去,背影带着几分仓促,仿佛不愿再多停留一刻。
姬北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默然片刻,才继续迈步。只是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握紧。实力……没有实力,连尊严都需要靠言辞和隐忍来维护。
云羲跟在身后,低声道:“少爷,他……”
“跳梁小丑,不必理会。”姬北辰打断云羲要说的话,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冷意。
主院,书房。
西伯侯姬昌并未像往常一样处理政务,而是站在窗前,望着庭院中那株被风雨打落不少花瓣的老梅,背影显得有些萧索。
听到通传,他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威严,只是眉宇间那抹化不开的忧色,却瞒不过姬北辰的眼睛。
“父亲。”姬北辰躬身行礼,动作因虚弱而略显迟缓。
姬昌快步上前,扶住他,感受着儿子手臂传来的冰凉和微颤,眼中痛色一闪而逝:“身子不适,就不必拘礼了。坐。”
父子二人相对而坐。侍女奉上热茶后便悄然退下,云羲则守在外面廊下。
“府内的闲言碎语,你都听到了?”姬昌开门见山,声音低沉。
姬北辰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姬昌叹了口气:“树欲静而风不止。昨夜星坠,非同小可。朝歌那边已有讯问,各方势力都在暗中关注。大长老一脉,不过是借题发挥,欲将这天象与你,与我这一脉捆绑,其心可诛。”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地看着姬北辰:“北辰,你需记住,越是此时,越要沉住气。言语如刀,但真正的杀招,往往藏在沉默之后。接下来的应对,一定要稳妥,讲究方法,不可授人以柄。”
“孩儿明白。”姬北辰应道。他深知父亲的处境,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宗族掣肘,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姬昌伸出手,搭在姬北辰的腕脉上,一缕精纯柔和的卜算气息从指尖探入姬北辰腕脉之中。
片刻后,他眉头紧锁,缓缓收回手。
“你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姬昌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三年前坠星崖之事,伤及的不仅是你的道基,更损了你的神魂本源。寻常丹药已是无效。”
姬北辰何尝不知?这三年来,他早已尝尽希望与失望的轮回。
姬昌沉吟良久,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压低声音道:“或许唯有我姬家失落的祖传功法《星辉引》,才有可能引动你体内沉寂的星辰本源,修补神魂,让你重新站起来。”
“《星辉引》?”姬北辰抬起头,这是他第一次从父亲口中如此郑重地听到这个名字。
“不错。”姬昌眼中流露出追忆与憾色,“《星辉引》乃我姬氏立族之基,源自上古,能引周天星辉淬体炼魂,玄妙无穷。可惜,百余年前一场动乱,核心传承便已不知所踪,族中所存,不过是一些皮毛残篇,难堪大用。”
他看向姬北辰,眼神灼灼:“为父修炼功法为占卜一道,这些年来依靠占卜之术多方寻觅《星辉引》,却始终无果。如今,或许只有你,身负……”
姬昌欲言又止,他的目光在姬北辰眉心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你与星辰有缘,可能找到它。”
姬北辰心中一动,想到了昨夜眉心异动与星辰幻境。
姬昌继续道:“为父虽不知全篇,但早年机缘巧合,曾得知《星辉引》总纲的两句入门引子,或可为你指明方向。你且记好——”
他声音更低,几乎化为一线,传入姬北辰耳中:
“星辉入窍,照见紫府;”
“心接寰宇,神游太虚。”
短短十六个字,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韵律,落入姬北辰耳中,竟让他识海微微一震,佩戴的“蕴神玉”也似乎温热了一丝。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一片无垠星空,感受到了一丝微不可查、却真实存在的星辰呼应之感!
这感觉极其微弱,转瞬即逝,却让他枯寂的心湖,荡开了一圈涟漪!
姬昌紧紧盯着儿子的反应,见他眼神微变,心中稍安,叮嘱道:“记住这两句口诀,时时揣摩,或能于冥冥中生出感应,找到《星辉引》的线索。此事务必保密,绝不可对外人提及!”
“是,父亲!孩儿谨记!”姬北辰压下心中激动,郑重应道。
他知道,这两句口诀,或许就是他在这绝望困境中,捕捉到的第一缕微光。
又在书房停留片刻,姬北辰才告退出来。
返回听涛小院的路上,他反复咀嚼着那十六字引子。“星辉入窍,照见紫府……心接寰宇,神游太虚……”每一个字,都似乎与他的身体,与他昨夜感受到的星辰之力,产生着微妙共鸣。
然而,就在他沉浸于这丝缥缈的希望时,一阵剧烈的头痛猛然袭来,眼前再次微微一花,那扇“神秘之门”的模糊轮廓再次浮现,带来一种神魂欲裂的痛楚。
他扶住旁边的廊柱,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大口喘息。
“少爷!”云羲急忙扶住他,眼中满是焦急。
“无妨。”姬北辰摆了摆手,强压下不适,心中却更加沉重。那扇门,究竟是什么?它与《星辉引》,与自己的伤势,又有何关联?
前路迷雾重重,内有家族倾轧,外有天象之谜,自身更是伤病缠身。但此刻,姬北辰的眼中,那沉寂了三年的火焰,终于开始重新跳动。
无论多么艰难,他必须找到《星辉引》,必须解开身上的谜团,必须……拥有足够的力量,去面对这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他抬起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目光仿佛要穿透云层,直达那无尽的星海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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