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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北,帕敢矿区,年度原石公盘现场。
喧嚣鼎沸的人声混合着柴油发电机沉闷的嗡鸣,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汗液以及一种名为“贪婪”的灼热气息。巨大的露天场地被简易划分成数个区域,堆积如山的原石如同沉默的巨兽,匍匐在缅北炽烈的阳光下,等待着赌徒们用金钱和眼光将它们“唤醒”。
楼望和跟在父亲楼和应身后,略显单薄的身形在众多膀大腰圆、眼神精明的玉商中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脸上带着一丝属于这个年纪的、恰到好处的好奇与漫不经心,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不着痕迹地掠过那一块块其貌不扬的石头。
“望和,跟紧些。”楼和应回头,低声嘱咐了一句,眉头微蹙。他这次带儿子来,更多是让他见见世面,感受一下玉石界的风云诡谲,并未指望他能有什么建树。毕竟,赌石一行,经验、眼力、运气缺一不可,自己这儿子,平日里虽也接触家学,但终究年轻,火候差得远。
“知道了,爸。”楼望和应了一声,视线却定格在不远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堆放的,大多是些表皮粗糙、表现极差的“蒙头料”和边角料,是公盘上最不受待见的一批货色,价格低廉,往往被视为凑数的“废石”。
然而,就在他目光扫过其中一块半埋在土里、黑黢黢毫不起眼的原石时,左眼瞳孔深处,一丝微不可察的淡金色流光悄然闪过。
“透玉瞳”,自发运转了。
在他独特的视野中,那块表皮乌黑、布满癞蛤蟆般疙瘩的原石内部,不再是混沌一片。一层朦胧却浓郁至极的绿色光华,如同沉睡的湖泊,静谧地蕴藏在石皮之下。那绿色,纯正、阳俏、莹润欲滴,仿佛凝聚了天地间所有的生机!更深处,似乎还有一丝灵动的紫意若隐若现,与绿色交织,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瑰丽景致。
“玻璃种……帝王绿?还带春彩?”楼望和心中剧震,面上却不动声色。这块被所有人弃如敝履的石头,内里竟藏着如此惊世骇俗的瑰宝!
他强压下心头的激动,装作随意踱步的样子,靠近那堆废料区。同时,耳畔传来了不远处几个人的交谈声,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啧,楼家这次看来是真没人了,连这种毛都没长齐的小子都带出来见世面?”一个穿着花哨衬衫、头发梳得油亮的年轻男子,正对着楼望和的方向指指点点,他身边围着几个跟班,正是老牌玉商“万玉堂”的少东家,万金龙。
“万少,楼家这几年在高端料子上可是被咱们压得够呛,估计是急着培养接班人,死马当活马医呗。”一个跟班谄媚地附和道。
万金龙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附近的楼和应父子听见:“接班人?就他?我看楼家是离彻底退出高端玉石圈不远了。赌石靠的是眼力和魄力,不是靠爹妈给的那点家学就能玩得转的,小子,你说是不是?”他最后一句,竟是直接扬高了声音,冲着楼望和喊道。
周围一些人的目光被吸引过来,带着看热闹的意味。楼和应脸色一沉,正要开口,却被楼望和轻轻拉住了衣袖。
楼望和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甚至带着点茫然的表情,看着万金龙,眨了眨眼:“万少是在跟我说话?我爹常说,石头不说话,但会教人道理。我觉得,与其在这里争论,不如待会儿解石场上见真章?”
他的语气平和,甚至有点软,但话语里的意思却是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
万金龙没想到这看似怯懦的小子敢回嘴,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呵!口气不小!行啊,本少倒要看看,你能从这堆破烂里掏出什么宝贝来!”他指了指楼望和身边的废料区,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楼望和却不再理他,蹲下身,假装在那堆废料里翻捡了一阵,最后,手指看似随意地在那块内部蕴藏瑰丽的黑乌沙皮原石上点了点,对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说:“这块,记下楼家。”
那工作人员看了一眼石头编号和底价,眼神古怪,但还是依言登记。这块石头的标价,低得可怜,几乎是公盘上垫底的存在。
“哈哈哈!楼少爷果然好眼光!这‘宝贝’可得看紧了,别让人抢了!”万金龙见状,更是放声大笑,引得他那一伙人哄笑不止。连周围一些老成持重的玉商,也微微摇头,觉得楼家这小子果然是胡闹,看来楼家真是后继无人了。
楼和应看着儿子选中的那块“废石”,嘴角抽搐了一下,但终究没有当着外人的面呵斥儿子,只是沉声道:“胡闹!看够了就走吧,重点在A区和B区。”他以为儿子是被万金龙激将,故意选了块最差的来赌气。
楼望和却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对父亲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爸,我觉得这块石头跟我有缘,就当买个教训,也花不了几个钱。”
他这话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了不远处一个人的耳中。
那是一个穿着素雅白色连衣裙的女子,站在稍远一些的阴影里,气质清冷,宛如空谷幽兰。她手腕上戴着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玉镯,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她正是沈清鸢。她的目光落在楼望和选中的那块黑乌沙皮原石上,秀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以她的眼力,自然也能看出那石头表皮表现极差,几乎是必垮的料子。
但不知为何,当楼望和的手指触碰到那块原石时,她腕间的仙姑玉镯,似乎极其微弱地温热了一下。那感觉转瞬即逝,几乎以为是错觉。
“有缘?”沈清鸢心中默念,清冷的目光再次投向楼望和那张看似人畜无害,眼底深处却似乎藏着某种笃定的脸。“是盲目自信,还是……真有倚仗?”
她想起家族中关于一些身负异禀之人的零星记载,又联想到自己此行肩负的秘密,不由得多看了楼望和几眼。
楼望和并未注意到沈清鸢的注视,他跟着父亲离开了废料区,走向公盘的核心区域。那里,摆放着众多开了“窗”(擦开部分表皮)表现上佳的原石,竞争也更为激烈。
万金龙看着楼家父子的背影,冷哼一声,对身边人道:“去,把A区37号那块‘大象皮’给我盯紧了,底价翻三倍以内,必须拿下!我要让楼家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赌石!顺便,给‘黑石盟’的夜先生递个话,就说楼家小子,有点意思。”
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鸷。打压楼家,是万玉堂既定的策略。而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楼望和,正好给了他一个发难的借口。
接下来的竞标环节,气氛愈发紧张。
A区37号,那块表现极佳、开了半扇窗露出冰种阳绿的大象皮原石,成了众人争夺的焦点。万金龙志在必得,频频举牌,价格一路飙升,很快就超过了楼和应的心理价位。
楼和应脸色难看,最终无奈放弃。万金龙以高出底价近四倍的价格,得意洋洋地拍下了那块原石,还不忘向楼家父子投来挑衅的目光。
“爸,那块石头,色根有点散,而且窗口边缘有隐裂,往下延伸的可能性很大,不值那个价。”楼望和在一旁,轻声说道。他刚才用“透玉瞳”扫过,那窗口下的绿色,并未深入多少,而且内部确实存在细微的绺裂,价值大打折扣。
楼和应诧异地看了儿子一眼,他自然也看出了一些风险,但没想到儿子能说得如此精准。是蒙的?还是……
他没时间深究,因为更让他心头沉重的是,万玉堂这次看来是下了血本要打压楼家,后续几块看中的好料子,恐怕也难以得手。
与此同时,在公盘场地边缘一栋视野极佳的竹楼里,一个穿着黑色唐装、面容阴柔的中年男子,正透过望远镜,俯瞰着整个会场。他正是“黑石盟”在缅北的负责人,夜沧澜。
“楼家的小子……有点意思。”夜沧澜放下望远镜,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万金龙那个蠢货,只知道争强斗狠。去,查查楼望和底细,特别是他今天的所有举动。还有,他拍下的那块‘废石’,有点蹊跷。”
“是,夜先生。”身后阴影中,一个低沉的声音应道。
夜沧澜的目光再次投向会场中那道年轻的身影,眼神深邃:“赌石神龙?呵,希望你不是徒有虚名。这潭水,是时候再搅浑一点了。”
公盘竞标持续了整整一天。
楼望和除了那块黑乌沙皮“废石”外,并未再出手。他跟着父亲,看似在学习,实则用“透玉瞳”将场内大部分有价值的原石都看了个遍,心中对此次公盘的料子质量,已然有数。他也注意到了父亲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忧色。
终于,到了最激动人心,也最残酷的环节——解石。
巨大的解石机排列开来,刺耳的切割声此起彼伏,伴随着或狂喜或绝望的呼喊,构成了一曲赌石场上独有的悲喜剧。
万金龙迫不及待地将他重金拍下的大象皮原石固定上解石机,亲自画线,选择了最冒险的一刀切。
“呲啦——!”
齿轮飞旋,石屑纷飞。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缓缓分开的切口上。
万金龙脸上带着自信满满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满眼的翠绿。
然而,当切口完全分开,清水冲去石粉后,露出的景象却让他的笑容瞬间僵死在脸上!
窗口下的绿色,仅仅深入不到两指宽,便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灰白色的普通石头质地,以及那一道清晰可见、贯穿了剩余玉肉的丑陋绺裂!
“垮了!彻底垮了!”
“我的天!这可是花了天价拍的啊!”
“万玉堂这次亏大了!”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哗然和惋惜声。
万金龙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他猛地扭头,死死盯向楼家父子所在的方向,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怨毒。
楼和应看着这一幕,心中也是暗叹一声侥幸,同时更加惊疑地看向身边的儿子。难道,望和之前说的,竟是真的?他……怎么看出来的?
就在这时,负责解石的老师傅扬声问道:“楼家,编号D区779号原石,解不解?”
D区779,正是楼望和拍下的那块黑乌沙皮“废石”!
瞬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从垮掉的万金龙身上,转移到了楼望和这里。其中大多带着看好戏的戏谑。
万金龙更是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嘶声喊道:“解!当然要解!让咱们都开开眼,看看楼少爷精挑细选的‘宝贝’!”
楼望和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平静地走上前去。他拿起粉笔,在那块黑黢黢的原石上,沿着“透玉瞳”看到的内部玉肉边缘,画下了一条精准而自信的线。
“师傅,麻烦按这条线,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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