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百强小说 > 穿越小说 > 权臣西门庆,篡位在红楼 > 第179章 孟玉楼入局,杨志送礼
最新网址:www.xinbqg.info
    孟玉楼兀自痴望着那盏油尽灯枯的长明灯,心头沉甸甸似坠了铅块,三魂七魄尚在九霄云外游荡,猛听得院墙外一阵鬼哭狼嚎也似的聒噪,夹杂着“砰砰”砸门声,震得人耳鼓心肝齐齐乱颤:

    “杨寡妇!开门!休要装死!欠俺们的银子,今日须得连本带利吐出来!”

    “再不开门,爷们儿可要撞将进去,把你那点家私翻个底儿朝天了!”

    “识相的,快拿银子出来!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贼贱人!”

    孟玉楼闻声,那原本娇艳的脸蛋儿“唰”地一下惨白如新浆的宣纸,纤纤玉指深深掐进柔嫩的掌心,掐出几道月牙痕,才强自按下那腔子突突乱跳的心。

    她深吸一口气,那饱满的胸脯随之起伏,更衬得腰肢如弱柳扶风。

    她抬手理了理鬓边几缕被惊散的乌云也似的发丝,唤过贴身丫鬟小鸾:“走,随我出去。”

    小鸾早已吓得面无人色,抖抖索索如风中落叶,缩着脖子跟在后面。

    主仆二人走到院中。月华如水,清冷冷泻在青石板上。

    玉楼身姿袅娜,莲步轻移,那素缎棉裙下,两条长腿笔直修长,行走间裙裾微漾,隐约勾勒出玉柱般丰腴紧实的腿形,端的是一副勾魂摄魄的好身段。

    两个顶门的小厮亦是面如土色,瑟瑟发抖。

    孟玉楼定了定神,扬声道,声音虽竭力平稳,却掩不住一丝颤音,如同金珠落玉盘:

    “列位好汉,且请稍安勿躁!银子的事,玉楼不敢或忘。只是店里这几日还在盘账清算,一时周转不灵。还求各位宽限几日,容我筹措一二。若实在不成……”

    她咬了咬下唇,那饱满的唇瓣被贝齿一啮,更添几分凄艳颜色,狠心道:“我便将库里那几十匹上好的苏杭绸缎,折价贱卖了!横竖总能凑足数目,断不敢短了各位的银子!还请放心则个!”

    门外泼皮哪里肯依?登时骂得更凶,污言秽语如冰雹般砸将过来:

    “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子们今日就要现钱!休拿那虚话搪塞!”

    “贱卖绸缎?等你卖出去,黄花菜都凉了!不行!今日非得见着白花花的银子!”

    “狗攮的贱人!开门!再不开,爷爷们可要动手了!”

    正嚷得凶险,泼皮们作势便要撞门,忽听得一个清朗的男声,带着几分不怒自威的架势,自不远处响起,生生压住了泼皮的叫嚣:

    “咄!哪里钻出来的腌臜泼才,狗胆包天,敢在此处撒野!孟家娘子是何等冰清玉洁的人物,岂容尔等腌臜货色如此放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也须得容人缓手!有李某在此作保,你们怕她飞上天去不成?都与我滚开!三日内,自有分晓!若再敢聒噪半句,仔细尔等的狗腿!”

    那群泼皮一听这声音,登时噤若寒蝉,如同沸水泼进了雪堆里。

    只听得几声唯唯诺诺,夹着尾巴溜了:

    “是是是!李员外息怒!小的们该死!”

    “小的们不知李员外在此,冲撞了,该死该死!”

    “有李员外金口作保,小的们还有甚不放心的?这就滚,这就滚!”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低声的咒骂,渐渐远去,如同潮水退去。

    孟玉楼紧绷的心弦略略一松,隔着门缝,隐约瞧见那熟悉的身影立在门外月光下。

    她心头滋味难辨,忙隔着厚重门板道:“多谢李员外仗义解围,玉楼感激不尽,铭感五内。”

    门外那李员外,闻言声音立时放柔了几分,甜腻得如同浸了蜜糖:“玉楼,你我之间,何须言此谢字?区区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只是……”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透着股子黏腻的劲儿,仿佛能顺着门缝钻进来,“玉楼,我想煞你了……这门外风大露重,吹得人骨头发冷,何不开了门,容我进去?也好替你压压惊,说几句体己话儿……”

    孟玉楼心头“咯噔”一下,方才那点感激瞬间如烟云消散,化为冰冷的警惕。

    她面色一沉,柳眉微蹙,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冰泉击石,带着不容置疑的清冷与凛然决绝:“李员外此言差矣!员外今日解围之恩,玉楼铭记于心,他日定当厚报!只是——”

    她一字一顿,字字清晰,如同断冰切玉:“我孟玉楼虽是未亡之人,却也自幼读得几句圣贤书,深知‘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道理!”

    “我一日未过你李家门,便一日是杨家的未亡人!此等轻浮言语,李员外休要再提!没的辱没了你我身份,更玷污了亡夫灵前香烛清净!”

    李员外被这劈头盖脸一顿冰锥也似的斥责,噎得喉头一哽,半晌透不过气来,那张保养得宜的圆脸上登时红一阵白一阵。

    好一会儿,才勉强挤出几分讪笑,声音黏黏糊糊,透着股不依不饶的真心:“玉楼,你这又何苦?我待你这一片真心,便是日月星辰也照得见!”

    “你既这般顾虑名节体统,不如……不如就趁早签了那婚书,定了这名分?也省得外头那些嚼舌根子,更免了今日这般冻掉下巴的泼皮滋扰,你我也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岂不是两全其美?”

    门板后,孟玉楼的声音却依旧平静无波:“婚嫁大事,非同儿戏。李员外美意,玉楼心领。只是此事……尚需从长计议,容我再思量几日。”

    她裹紧了身上的皮袄,寒气顺着门缝钻进身子里。

    李员外一听“思量”,脚在地上跺了跺,声音拔高了几分:“还思量什么?莫非信不过我李某人?玉楼啊玉楼,你开门!让我进去!这外头风雪刀子似的割人,我进去与你细细分说其中利害……”

    “李员外请回吧!”孟玉楼断然截住他的话头,语气斩钉截铁,如同快刀斩乱麻,“此刻家中只有我与小鸾两个妇道人家,实——在——不便见客!李员外是读书明理、见过世面的人物,当知‘瓜田李下’之嫌!莫要逼玉楼!”

    门外的李员外听得这番拒人千里的冷言冷语,静默了片刻。

    他忽地重重叹了一声,那叹息声又沉又长,穿过门缝,裹挟着十足的委屈与怨怼,直直钻进孟玉楼的耳朵,钻进她紧绷的心弦:

    “唉——!玉楼啊玉楼!你……你这般防贼似的防着我,可真真是……剜我的心肝哪!”

    他声音陡然拔高,透着一股子激愤不平,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我待你如何,你心里难道没杆秤?”

    “前番你想要把着布庄做大,是我!是我巴巴地从京城托关系给你牵线,费了多少周折才给你调来绸缎!指望着你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你进货钱不够,也是我!是我李某人拍着胸脯替你做的保!桩桩件件,哪一样不是掏心掏肺替你打算?可你呢?”

    “你倒好!把我这滚烫的真心实意,全当作驴肝肺!连门缝儿都不让我进,一句暖心窝子的话也无!张口便是‘名节’、‘自重’,句句都戳人心窝子!玉楼,你摸着良心问问,这般待我,是不是……太过了分?太寒了人的心?嗯?”

    门内,孟玉楼紧咬着下唇。

    李员外这番“掏心掏肺”的表白,确实让她无法硬气反驳。

    尽管那批绸缎价格虚高了一些,可毕竟是他帮的忙不错。

    自己借那印子钱,也是他介绍,还亲自做了保人。

    这情分,却也没有汉子为自己做过。

    院子里死一般寂静,只有寒风呜咽。

    半晌,她才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门板木头味的空气,声音听起来竭力维持着平静无波,却无可避免地带上了浓重的疲惫与一丝被逼到墙角的妥协:

    “李员外……你的情分,玉楼……知晓。”

    她顿了顿:“你为我做的这些事,我……记在心里。只是……”

    “只是这终身大事,关乎名节体统,更关乎我后半生……是龙潭是虎穴,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实在不敢轻率。你……你若是真的在意我这个人……”

    她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就请再容我……容我仔细思量几日,可好?”最后一句,几乎带上了哀求的意味。

    门外的李员外听到这话,那紧绷的、因愤怒而有些扭曲的脸皮子,仿佛瞬间被三伏天的日头晒化了冰,立刻松弛下来。

    他立刻放软了声调:“唉!玉楼啊玉楼!这可不就对了么!”

    长长叹息一声:“你这话……早该说了嘛!我是那等不通情理、不晓风月的粗人么?我知道你是个谨慎人儿,寡妇家家的,是该多想想,多想想……”

    “若不是我李某人从京城来这清河县办事,怎会踏进你布庄?不进你那布庄,又怎会一眼就瞧见你?这步步走来,桩桩件件,可不正应了那句老话——千里姻缘一线牵,月老早把红绳拴!”

    他声音压得更低,深情款款:“罢了罢了,就依你!再给你几天时间,好好想想!”

    他顿了顿,似乎意犹未尽,终究只留下一句:“那我先回了。过几日……,天儿好些了,我再来听你的信儿!你好生歇着,门窗关紧些,莫要再惊着了身子骨!”

    脚步声由近及远,最终消失在巷口呼啸的寒风深处。

    院内,孟玉楼竖着耳朵,直到那脚步声彻底被风雪吞没,紧绷如弓弦的身体才猛地一松,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筋骨。她背靠着冰冷刺骨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厚重的棉裙堆在青石板上,也顾不得脏污。

    “小……小姐……”小鸾带着哭腔,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此刻才敢怯生生地挪过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唤道。

    孟玉楼无力地摆了摆手,连抬眼的力气都无,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冰冷的绝望和沉重的疲惫像这漫天的风雪,将她紧紧包裹。

    这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自己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鬼迷心窍贪心,就不会着了那西门大官人的道,弄出个劳什子“十人团购”的花招来!

    如今可好,货压在库里,银子打了水漂不算,还欠下那驴打滚的印子钱!里外里,亏得心尖子都在滴血!

    可真正勒得她喘不过气的,还是眼前这桩甩不脱的婚事。这李员外……看着倒似手眼通天,又确非清河县本土人士,一口官话也说得漂亮,也许……也许他口中那京城的人脉、许诺的好日子,并非全是虚言?

    罢了罢了罢了!

    终究是自己心比天高,奢望无边!

    她闭上眼,只觉得满院寒风都灌进了心里。

    这边自哀。

    那头西门官人走入醉春楼。

    醉春楼的暖阁里,暖香依旧腻得化不开,胡乐靡靡,勾魂摄魄。

    只是今日这销金窟里,平添了几分血气——应伯爵、谢希大、吴典恩这几个西门大官人的“结义兄弟”,虽强撑着换了新绸衫,却个个顶着一身“彩头”,活像是刚从阎王殿门口爬回来的败兵。

    应伯爵额角裹着条洇血的脏布,一条膀子用白布吊在胸前;

    谢希大脸上青紫淤肿未消,一只眼眯缝着,走路一瘸一拐;

    吴典恩更是不堪,嘴角豁着个血口子。

    西门大官人大剌剌的坐在主位的椅上,眼风如刮过这群结义帮闲,笑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们倒好,一个个都成了金刚不坏之身?顶着这身‘富贵相’,还敢往这风流阵里钻?就不怕索性把吃饭的家伙也留在这儿?”

    应伯爵闻言也顾不得膀子钻心地疼,脸上堆起十二分的谄笑:“哎哟喂!我的亲亲好哥哥!您老明鉴啊!”

    他那只没吊着的手,指向主位旁那张空着的紫檀椅,“这不……花老四破天荒要请兄弟们来这醉春楼开开洋荤,见识见识这胡姬娘子的浪劲儿!这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了!下一顿?花老四自己也未必轮得上!”

    谢希大、吴典恩几个连忙捂着肿脸、扶着伤腰,七嘴八舌地嚎丧般应和。

    西门大官人鼻腔里冷冷一哼,身体微微前倾。

    几个帮闲泼皮最是识相,知道大官人有要紧话,立刻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噤了声,忍着痛,把脑袋拼命往前凑。

    “打你们的那伙杂碎……”西门庆顿了顿:“不过是几条新蹿进清河地界的野狗。”

    他声音压得更低:“只是……背后扯着哪路神仙的线头,还没揪干净,更不知供的是哪座庙里的泥胎菩萨。”

    大官人目光缓缓碾过众人惊惧的脸:“都给爷夹紧尾巴,把伤养好。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装聋作哑,只当被野狗咬了几口。”

    他嘴角猛地向上一扯:“放心,自有爷亲自带你们,十倍、百倍地讨回来的一天!就在不远!”

    “哎哟谢大哥帮我等报仇!”应伯爵第一个反应过来。

    “谢大哥替小的们伸冤!”“大哥恩情比天高!”一群人感恩戴德,纷纷挣扎着起身作揖打躬,场面登时乱作一团,杯盘叮当。

    恰在此时,暖阁门口挂着的珍珠帘子“哗啦”一声巨响,被猛地掀开。

    花子虚满面油光红光,浑身酒气冲天,左臂死死搂着一个金发碧眼、薄纱下酥胸半露的胡姬,右臂又箍着一个,身后还跟着三四个同样妖娆的胡女。

    他脚步踉跄,舌头都大了,兀自高喊:“来……来!见者有份!哥哥我……人人有份!哈哈哈!”

    众人目光“唰”地一下,全黏了过去。

    应伯爵拖着那条瘸腿,第一个就踉跄着扑迎上去,嗓门扯得震天响:“哎呦喂!我的花四爷!您老可真是……财神爷转世投胎啊!瞧瞧!瞧瞧这通身的贵气!快请上座!正位给您老留着呢!”

    谢希大也连忙瘸着凑上前,眼珠子恨不得粘在胡姬身上:“四哥好手段!这醉春楼的胡姬头牌,都成了四哥您囊中之物!小弟佩服得五体投地!”

    花子虚被众人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听着这排山倒海的奉承马屁,尤其是瞅见原本像哈巴狗一样围着西门庆打转的应伯爵等人,此刻全都眼巴巴、涎着脸围着自己献媚,那份得意劲儿,简直要从天灵盖里喷出来。

    他乜斜着眼,瞥了瞥依旧端坐主位、面无表情、只把玩着酒杯的西门庆,只觉得平生从未如此扬眉吐气,仿佛整个清河县都已踩在了脚下。

    “哈哈哈!好说!好说!都是自家兄弟!”花子虚志得意满,放声狂笑,搂着胡姬一屁股重重砸回主位,震得桌上杯盏乱跳。他大手一挥,唾沫星子混着酒气喷溅:

    “都他娘的戳着当门神呐?坐!都给老子坐下!喝!今日……谁他娘的不喝到钻桌子底下去,谁……就是瞧不起我花四爷这点家当!美人儿!倒酒!满上!给各位爷……都他娘的满上!”

    西门大官人端起面前那只薄胎影青瓷酒杯,修长的手指缓缓摩挲着冰凉的杯沿。

    京城。

    且说杨志因为团练劫大官人商队而受牵连,剥了职。

    如今杨志紧蹑着高府管家脚跟,那脚步儿放得比猫儿还轻,踏在书房外廊下那厚绒毯上,真个是点尘不惊,声息全无。

    手里捧定一个褪了色的旧锦盒,盖儿下头压着张红纸礼单。

    书房门扇儿悄没声地滑开,一股子暖烘烘、沉甸甸的异香,裹着浓墨味儿并些不知名的名贵香料气,劈面就撞将进来。

    但见里头陈设端的奢靡:金猊兽口里吐出缕缕香烟,氤氲缭绕;一张紫檀大案,堆着卷宗并些精巧玩器,珠光宝气;

    壁上悬着几轴名人字画,俱是古意盎然。

    高俅高太尉不曾穿着官服,只松松套着一件暗紫色团花锦缎的便袍,斜斜倚在一张铺着雪白斑斓虎皮的太师椅内。

    一只手里,正闲闲地把玩着一块羊脂玉,那玉色温润,腻得如同妇人肌肤。

    管家虾着腰,趋步上前,压着嗓子禀道:“老爷,杨志带到。”说罢,便垂手屏息,退到那金猊炉影儿里站定。

    杨志暗暗吸一口浊气,把那点残存的将门傲骨,在肚肠里折了又折,碾了又碾。

    双手将那锦盒与礼单高高捧起,腰脊弯得几乎要折断了,喉咙里挤出干涩得如同砂纸打磨的声音:

    “末将杨志,叩见太尉恩相。些许……些许土仪,不成敬意,万乞恩相海涵笑纳。伏望太尉赏末将一个……一个将功折罪的勾当。”那锦盒在他微颤的手里,举得过了头顶。

    高俅这才懒洋洋撩起半拉眼皮。

    那两道目光,活似沾了荤油的刷子,湿腻腻、慢吞吞地在杨志身上刷了一遍,最后才落在那寒酸的锦盒上。

    伸出一根指头,将那礼单拈起,草草溜了一眼,嘴角便扯出一丝极淡的、带着浓浓讥诮的弧度。

    手腕一抖,那红纸片儿便如同秋叶般,飘飘忽忽落在地上。

    他并不去接那盒子,只从鼻孔里哼出一股冷气,声音不高,却似夹着冰碴子,直戳人心窝:

    “杨志?”

    “哼哼,你那团练使当得端的是好啊!朝廷的命官,不思量着保境安民,倒干起那等剪径劫道的没本钱买卖!连商队行脚的货都敢下手?杨令公在天之灵若有知,怕是要气得从棺材里直挺挺蹦将出来,用他那口金背砍山刀,‘咔嚓’一声,劈了你这不肖子孙的狗头!”

    这一番话,字字如同淬了毒的钢针,又狠又刁地扎在杨志脸上。

    他那本就黧黑的面皮,登时紫涨得如同猪肝,额上青筋暴跳如蚯蚓。

    他死死咬住后槽牙,腰弯得愈发深了,几乎要匍匐在地:“太尉……太尉爷明鉴!末将……末将实是一时猪油蒙了心窍,鬼迷了心性,失于……失于管束,驭下不严……”

    “驭下不严?”高俅嗤地一声冷笑,那声音尖利如同夜枭,“好一个‘驭下不严’!朝廷的俸禄,白花花的银子米粮,莫不是喂了狗肚子?养你这等废物何用?!”

    书房里登时死寂一片,只闻得那金猊炉里焚着的上等龙涎香,兀自吐着袅袅青烟,盘旋缠绕,愈发显得这暖阁里气闷难当,压得人喘不过气。

    “是!”杨志一颗心直沉下去,沉进了那无底的冰窟窿里。

    就在杨志魂飞魄散,万念俱灰之际,那高俅的眼珠子,在浓腻的香气里,不易察觉地骨碌一转。

    “罢了,”高俅懒洋洋挥了挥手,那姿态如同驱赶一只惹厌的苍蝇,语气虽放缓了些,却带着施舍的倨傲与轻蔑,“念在你祖上那点子功劳,也看你今日还算识得抬举…本官手里,倒真有个能让你的将功折罪的机会。”

    杨志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爆发出死灰复燃的光,急切地望着高俅,连声道:“谢太尉恩典!谢太尉恩典!末将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高俅慢条斯理地端起旁边描金的盖碗,撇了撇浮沫,啜了一口香茗,这才悠悠说道:“太师的寿诞就在眼前了。梁中书那边,有一批‘生辰纲’,要从大名府运到东京来贺寿。”

    他放下茶碗,目光如针,刺向杨志,“强人出没,不太干净,须得一个胆大心细、武艺不曾撂荒的妥当人去押送。你杨志,既是名门之后,这身功夫想必还未丢下吧?”

    “末将……”杨志心潮澎湃,几乎要拍胸脯保证。

    “嗯,”高俅打断他,手指点了点杨志依旧高举着的锦盒和礼单,那管家上前,将东西接了过去,看也没看就放在一旁。

    高俅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酷和算计:“就给你这个差事。去梁中书那里报到,把这趟生辰纲,给本官平平安安、一根毛不少地押到东京来!若是路上出了半点纰漏,折损了一丝一毫……”

    他拖长了尾音,那未尽的威胁,比方才的怒骂更让人遍体生寒,“新账旧账,本官就跟你杨家的列祖列宗,好好算上一算!滚吧。”

    杨志如蒙大赦:“末将……领命!谢太尉再造之恩!定不负太尉重托!”

    他几乎是倒退着,挪出了那间奢华却令人窒息的书房。

    低头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又望了望高府那深不见底的庭院,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涌上心头,但更多的,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的狂喜。

    他攥紧了拳头,大步流星向外走去,仿佛那押送生辰纲的锦绣前程,已在脚下铺开。

    却说那大官人,裹着外面风雪的寒气,刚踏进自家暖阁门槛。

    早有金莲和桂姐接过外面的大氅。

    月娘听见动静,忙不迭地从里间迎了出来。

    “官人可算回来了!”月娘上前,虚扶着大官人的臂膀,“外头冷吧?快坐下暖暖身子。”一面说着,一面亲自捧了盏热滚滚的参茶递上。

    大官人“嗯”了一声,在主位坐了,呷了口茶,热气入喉,驱散了寒气,眉眼才舒展开些。

    他目光随意一扫,便落在炕桌中央一个未曾见过的紫檀木匣子上。那匣子不大,却做得十分精巧,四角包着亮银,锁扣处镶着块小小的绿松石,透着一股子京城里来的贵气。

    月娘赶紧说道:“晚边一位将军骑着高头大马,亲兵跟着,好不威风!径直送到咱府上,指名道姓是给您的。放下东西,话也没多说几句就走了,只道是替米大人捎来的。”

    “米大人?”大官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心中大喜。

    蔡京寿诞。

    这最重要的东西总算到手了。
最新网址:www.xinbqg.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