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百强小说 > 穿越小说 > 子不类父?爱你老爹,玄武门见! > 第二百九十一章 雄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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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时分。

    郎池之宫。

    董仲舒作赋:

    “呜呼嗟乎,遐哉邈矣。

    时来曷迟,去之速矣。

    屈意从人,非吾徒矣。

    正身俟时,将就木矣。”

    吾丘寿王听到“生不丁三代之盛隆兮,而丁三季之末俗”时,忽感一阵目眩头晕,惊得心头狂跳。

    如果说开篇是在感慨岁月流逝,匆匆忙忙,却徒劳无益,接着便是在说生不逢时了。

    一生不能遇上夏商周三朝的鼎盛时期,却赶上夏商周末期乱世败坏的习俗。

    怎么普天下的人都无法与自己共进退,普天下的人都在逆行啊?

    吾丘寿王事师如父,闻听这充满怨怼的赋词,终究无法苟同。

    “恩师,此赋何名?”

    “《士不遇赋》。”

    “恩师谈不上怀才不遇吧?”吾丘寿王委婉说道。

    赋中列举了不少人,商汤时代的节士,卞随、务光,周武王时著名隐士,伯夷、叔齐,春秋战国之世,伍子胥、屈原,和这些人相比,陛下待恩师甚厚。

    而恩师的经历,说是怀才不遇未免太过了。

    在孝景帝时,恩师便当了博士,掌管经学讲授,陛下继位之后,更得重用,不仅以恩师学问为国学,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还委以重任,令之出任江都国国相。

    江都王刘非虽然粗鄙、蛮横,是一介武夫,却待恩师非常敬重,甚至推崇恩师为当朝管仲,即便恩师在为江都国国相时,大搞祈雨止涝之事,刘非也从未加之制止。

    江都王采纳恩师提出的“独尊儒术”等一系列治国方略,不仅一改过去王室成员狂妄骄奢、不轨图谋,而且尽守臣职,忠君效祖。

    要知道那时正值窦太皇太后末年,连陛下都为之惶恐,不敢再在朝廷中推儒、尊儒,而江都国却焉然如一座儒国立于人世。

    建元六年,窦太皇太后临逝之际,长陵高园殿、辽东高庙发生了大火,恩师认为这是宣扬天人感应的好机会,于是带病坚持起草了一份奏章,以两次火灾说明上天已经对窦太皇太后、陛下发怒。

    结果奏章还没上,正巧主父偃到恩师家做客,看见奏章,因嫉妒恩师之才,就把奏章草稿偷走,尔后散布消息于天下。

    窦太皇太后闻之大怒,决定将恩师斩首,在那关键时刻,还是陛下顶住压力,下诏赦免了恩师,仅罢了江都王相之位。

    窦太皇太后逝世之后,陛下第一时间就进行了第二次尊儒,公羊春秋得以大兴,取代黄老道学成为大汉国学。

    虽然在元朔四年时,恩师又遭遇丞相公孙弘陷害,出任胶西王刘端国相,受了不少刺杀,但最后还是完好无损走出了胶西国,回到朝廷后,先为太史令,再为御史大夫,后来朝局变化,连天子的紫微星都黯淡了,恩师便回到陛下身边,重新担任博士至今。

    官位,恩师官至三公,学问,恩师成就国学,世事如此,夫复何求啊?

    董仲舒望着吾丘寿王,叹息一声:“子赣,可知江都易王如何尊重我?”

    “请恩师赐教。”

    “那是江都易王希望我能像管仲辅助齐桓公一样来辅助他,以篡夺中央政权。”

    吾丘寿王惊了。

    不想江都易王有如此隐秘。

    与其说是尊重恩师,不如说是想借恩师的智慧谋反篡位。

    “窦太皇太后下世之后,陛下大兴儒道,然非重用我学,实为曲解统治,不然,陛下为何不予我高爵重臣,反为公孙弘所计,逐我于胶西?”董仲舒继续道。

    自古功高莫过于救主,可若是驾来救你,又当如何?

    建元六年,陛下从窦太皇太后手中救下了他,董仲舒就曾经思考过这个问题。

    但是,就在他立志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时,陛下却直接“索要”了回报。

    公羊己学遭遇了陛下恶意曲解,凡是利于皇权统治的部分,被陛下保存下来,凡是限制皇权的部分,被陛下尽数舍弃。

    明经取士,经学思潮是形成了,连他自己,都被视为“儒者宗”。

    可是,公羊家,乃至整个儒家,在陛下心里,不过是只“会咬人的狗”。

    吾丘寿王哑然。

    董仲舒苍老嘶哑的声音一字一板:“江都易王也好,陛下也罢,名为兴儒,实为谋私,把我一辈子的学问,把先贤数世的心血,随意打扮成想要的样子!”

    “我,公羊,儒家,是女闾中人吗?”

    吾丘寿王听出了那低吼声中的愤怒,犹如即将喷薄的火山。

    “那为什么?我、公羊、儒家变成了陛下、变成了统治君主想要的模样,当今太子又要弃我、弃公羊、弃儒家如敝履呢?”

    董仲舒是在对吾丘寿王发出质问,也像是在对陛下发出质问,更像是在对华夏发出质问。

    那样的儒家,根本不是他,不是天下儒生想要的,而是受迫于权力,做出的改变。

    当儒家真的变了,忽然来了一位华夏最强皇太子,认定儒家是不可改变的腐朽之物,用尽手段要把儒家当成历史尘埃给扫入废墟中。

    “我该如何?公羊该怎样?儒家又该怎么做?”董仲舒闭着眼睛,是自问,也是询问,儒家,何以为之?

    怀才不遇,不是说的官做的多高,学问多么高深,而是胸中抱负,何以施展?

    “我儒家,也在爱着华夏啊!”董仲舒轻声说道。

    雄辩!

    吾丘寿王这才知道何谓雄辩,心中的困惑,似乎削减了许多,也似乎更多了。

    “恩师,您还是那么雄辩,那么慷慨激昂,或许,您真的不该入仕为官,如果您能如孔夫子那般,游走于天下,广招门徒,宣扬儒家经典,他日寿终,从祀孔庙,千秋万代,儒家都当有您一席之地。”

    董仲舒睁开眼睛,沉默有顷,“或许吧。”

    “啪!啪!啪!”

    突然传来的鼓掌声,惊动了沉浸困惑中的师徒俩,陈莫踱步而入,身后跟着数十个锦衣卫缇骑,“博士、光禄大夫侍中,从来没有谁要求儒学要屈于权力,诡辩,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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