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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西这地方,靠山吃山,打明朝起就有煤矿。早先这些矿都攥在私人手里,也就是大伙常说的“煤老板”。
可这煤矿开采,从来不是挖个坑就能出煤的事。
最头疼的就是渗水。一挖到地下丈深,水就跟从石头缝里冒出来似的,没完没了。
要是排不出去,井底下就成了烂泥潭,别说挥锄头挖煤,工人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
那些煤老板一开始还硬撑,雇了些壮丁,用木桶一桶桶往外淘水。
可水越冒越多,淘水的人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也赶不上水冒的速度。
后来煤挖不出来,手里的矿就成了赔钱货,有的煤老板甚至把家底都搭进去了,一个个愁得头发大把掉。
正巧那时候皇孙朱雄英想搞实业,要办“官督商办”的矿场,见煤老板们愿意低价卖矿,就趁机把京西煤矿给收了过来。
朝廷接手的时候,也犯了愁,渗水的问题还在啊。
好在宫里有个格物苑,里面全是琢磨新鲜玩意儿的工匠。
他们听说煤矿渗水难办,就凑在一块儿捣鼓,足足三个月,造出了个“手摇抽水泵”。
这东西看着不复杂,一个铁壳子,里面装着活塞,外面安了个长摇把,俩人对着摇,就能把井里的水抽上来,比用木桶淘水快十倍。
刚开始用的时候,效果真叫一个好。
之前煤老板们头疼的渗水,用这抽水泵一抽,井底下立马干了大半。
工人能下井挖煤了,黑黢黢的煤块一车车地运出来,堆在矿场门口跟小山似的。
朝廷不仅能把煤分给京城的衙门和军营用,还能卖给城里的商户、烧窑的作坊,每个月都能赚不少银子上交国库。
这煤矿能赚大钱,就想多筹点银子扩大开采,又不想在国库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子;
就想出了“卖股份”的法子,谁要是愿意出钱买股份,等煤矿赚钱了,就能按股份分红利。
那时候京西煤矿势头正好,大伙都觉得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城里的大商户自不必说,连街边开小铺子的、手里有点闲钱的老百姓,都凑钱买上几股,天天盼着月底分红。
负责管煤矿的官员,是个姓王的巡检,四十来岁,性子实诚,做事踏实。
他以前在地方管过粮库,没接触过煤矿,刚上任的时候还特意下井跟工人学了半个月,才摸透开采的门道。
一开始日子过得顺顺当当,每天就是查查账目,看看工人有没有偷懒,月底算算分红,再把赚的银子上交户部,连朝廷都夸他会办事。
可谁也没料到,这煤矿越挖越深,麻烦就跟着来了。
一开始挖的是浅层煤,埋得浅,渗水虽然有,但三台手摇抽水泵加把劲,还能应付。
可浅层煤挖了大半年,就见了底,只能往地下更深处挖。
这一挖深,底下的水就跟开了闸似的,比以前多了好几倍。
以前抽一个时辰,水位能降半尺,现在抽俩时辰,水位纹丝不动。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井下的工头老李。
老李五十多了,在煤矿干了快三十年,从煤老板手里转到朝廷管,他都是工头,井底下的情况,没人比他更清楚。
那天早上,天刚蒙蒙亮,老李就带着五个工人下井。
刚走到底,就觉得脚下凉飕飕的,低头一看,水已经没过脚踝了,以前最多也就湿个鞋底子。
“不对劲啊!”
老李皱着眉,用锄头戳了戳水里的煤渣,开口道:“昨天晚上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一夜之间冒这么多水?”
旁边的工人二柱擦了擦脸上的煤灰,苦着脸说:“李头,我看这水还在往上涨呢!要不咱先把抽水泵开足马力试试?”
老李点头,让人把三台抽水泵都打开。
摇泵的工人卯足了劲,摇把转得飞快!
“嘎吱嘎吱”的响声在井里回荡,可抽上来的水,跟底下冒出来的比,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没半个时辰,水就没过了小腿,工人的裤腿全湿了,冷得直打哆嗦。
“不行,再这么下去,井都要淹了!”
老李心里发慌,赶紧让人先把工人带上去,自己则深一脚浅一脚地在井里转了一圈,确认每个渗水的地方都没堵,才急急忙忙跑上井。
一上井,老李就直奔王巡检的办公室。
王巡检正在看账本,见老李浑身是水,满头大汗,赶紧放下笔:“老李,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老李喘着粗气,急忙道:“王大人,不好了!井下渗水突然多了好多,现在水都没过小腿了,三台抽水泵抽不动,再这么下去,井就废了!”
王巡检一开始还不信,觉得是不是工人偷懒,没好好摇泵。
他皱着眉说:“不至于吧?昨天我还下井看了,水没这么多啊。”
老李急得直跺脚,诚惶诚恐道:“大人,我哪敢骗您啊!您要是不信,亲自下井看看就知道了!”
王巡检见老李不像是说谎,就换了身粗布衣服,跟着老李下了井。
刚走到井底,他就傻了眼。
井下的水确实已经没过小腿,灯光照在水面上,晃得人眼睛都花。
几个摇泵的工人满头大汗,手里的摇把都快握不住了,可水位一点没降,反而还在慢慢往上涨。
王巡检也慌了,质问道:“这怎么回事?以前也没这么多水啊!”
老李叹了口气:“大人,我估摸着是挖深了的缘故。
以前挖的是浅层,现在挖到深层,底下的水脉可能通了,所以水才这么多。”
王巡检没工夫细想原因,当下就拍了板:“不行,再添几台抽水泵!
你去趟格物苑,就说我要调五台手摇抽水泵过来,越快越好!”
老李赶紧领了命,骑着快马往格物苑赶。
格物苑离煤矿有三十多里地,老李紧赶慢赶,中午就到了。
张总管听说煤矿渗水急,也没耽搁,让人赶紧装了五台抽水泵,用马车运去煤矿。
等新泵运到煤矿,已经是下午了。
王巡检让人赶紧把泵搬到井口,又从矿上抽了十个壮实的工人,两班倒着摇,白天黑夜不停歇,就不信抽不完这些水。
可新泵加上去,还是没管用。
井底下的水就像有源头似的,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有时候白天看着水位降下去一点,到了晚上,工人歇口气的功夫,水位又涨上来了。
王巡检急得满嘴起泡,每天天不亮就往煤矿跑,盯着工人摇泵,饭都顾不上吃,可不管怎么努力,水就是排不出去。
没几天,井下彻底没法待人了。
水已经没过了膝盖,工人下井得穿着高筒的胶鞋,走一步都费劲,更别说挥着锄头挖煤了。
有一次,一个年轻工人没注意,脚下一滑,差点掉进深水区,幸好被老李拉了一把,才没出事。
王巡检没办法,只能咬着牙下令:“停产!先把水排干净再说!”
这一停产,麻烦就来了。
首先愁坏的是工头老李。
老李家里有个儿子叫小虎,今年十二,在镇上读书,学费每个月要二百文钱。
老李的媳妇身体不好,常年吃药,家里的开销全靠老李在煤矿当工头的月钱。
现在煤矿停产,月钱发不出来,别说小虎的学费,就连家里的口粮都成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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