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百强小说 > 穿越小说 > 相国在上 > 285【纷至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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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义刚刚回到监兑厅衙署,留在此处的蒋方正立刻迎了上来。

    他朝宋义身后望去,略显不解地问道:“宋叔,赵通判怎么不在?”

    宋义闭口不言,径直前往书房,待屏退左右之后,他才看向神色茫然的蒋方正,沉声道:“端明,你这段时间一直待在扬州,和赵琮往来密切,可曾发现他有不妥之处?”

    蒋方正心中一凛,知道这一定是出了大事,随即摇头道:“赵通判为人本分,他处在这个位置上难免会面对很多诱惑,但是据我所知,他应该不曾做过很恶劣的事情。”

    “本分?”

    宋义冷笑一声,咬牙道:“那你知不知道,他在各地票号钱庄里存了三十几万两,名下各种珍宝加起来超过十万两!”

    蒋方正愣住,满面难以置信之色。

    以他对宋义的了解,除非是遇到惊天动地的大事,否则这位长辈断然不会如此失态。

    短暂的沉默过后,蒋方正不安地问道:“宋叔,究竟出了何事?”

    宋义怒气难消,今天他在钦差行辕可谓丢尽了脸,这和盐漕之争是否能够顺利平息无关,而是他身为漕督衙门仅次于蒋济舟的实权高官,居然对下属如此胆大包天的行径一无所知,还把赵琮当做漕衙的代表,让他在范东阳、黄冲和薛淮等人面前正气凛然地高谈阔论。

    要不是叶庆没有直接把这件事捅上朝廷,而且范东阳顾全大局选择暂时压下去,漕衙所有官员都会遭受朝野上下的口诛笔伐。

    良久,宋义勉强平复下来,把赵琮犯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蒋方正听得目瞪口呆。

    “宋叔,此事当真?”

    蒋方正的眼底掠过一抹惊慌,继而道:“赵通判素来谨慎,怎会如此不智?这会不会是那些盐商的陷害?”

    “陷害?”

    宋义并未注意到蒋方正神情的细微变化,他愤怒地说道:“靖安司叶庆亲自出面,人证物证俱在,他赵琮身为朝廷命官竟然勾结妖教乱党,利用手中掌握的权力为他们大开方便之门,这简直是漕督衙门的奇耻大辱!”

    蒋方正被宋义突然爆发的怒火惊得脸色白了几分,强自镇定道:“宋叔息怒。侄儿只是觉得此事太过骇人听闻,赵琮怎敢如此大胆?置朝廷法度于何地?置我漕衙颜面于何地?”

    宋义重重叹了口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缓缓道:“颜面?今日在钦差行辕,漕衙的颜面已被赵琮这蠢货亲手撕下来扔在地上。钦差大人明言,此案若公之于众,我漕衙上下都将被架在火上烤。漕运积弊本就是心照不宣,若是朝廷因赵琮一案彻查漕衙,我们如何经得起这等狂风暴雨的冲刷?”

    蒋方正的心跳猛地加快,他神情沉郁地说道:“宋叔,眼下最重要是将此事告知家父并请他来扬州,或许钦差大人会看在家父的面子上按下此事。”

    “只好如此了。”

    宋义颇为沉重地叹了一声,喟然道:“你立刻修书一封,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地告知部堂。”

    “好,侄儿马上去办。”

    蒋方正行礼告退。

    走出书房,他的脸色迅速变得很难看。

    其实他很早就知道赵琮和玄元教的关系。

    这件事说来有些复杂,蒋方正靠着蒋济舟的恩荫得到官身和一个正六品的虚衔,但是他自身天赋和资质平平,无法通过科举正道踏入仕途,又因为朝廷的规矩不能入漕督衙门为官,只能凭着总督府衙内的身份在淮扬一带作威作福。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在六年前一次寻花问柳的过程中,蒋方正被一个绝色女子吸引,一步步踏入对方的温柔陷阱。

    起初蒋方正并不清楚这个隐秘组织的真面目,只把对方视作那些有所求的民间富商巨贾,因此欣然接受对方的讨好和奉迎。

    他可以任意挥霍和享用对方提供的一切资源,从数之不尽的金银珍宝到予取予求的美色,而他需要付出的代价仅仅是偶尔给对方提供一些官面上的消息。

    直到两年前,他才知道对方是藏在济民堂后面的玄元教,而那个时候他已经陷得很深,根本无法和对方切割开来。

    就算他有断腕求生的勇气,那些人只要把双方的利益勾连散布出去,蒋家绝对不会有好下场,所以他只能半推半就成为玄元教的供奉。

    这几个月他在扬州搅动风云针对薛淮和两淮盐协,就是因为玄元教那位神秘莫测的圣子的请求,同时从对方口中得知赵琮和柳英的利益往来。

    只不过赵琮并不清楚,原来总督府的大公子也和自己一样,悄然之间上了玄元教的贼船。

    “薛淮……你真是该死啊。”

    蒋方正在心里默念一句,回到自己的住处,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狰狞。

    ……

    钦差行辕,偏厅之中。

    范东阳和薛淮对面而坐,此间再无旁人。

    “景澈。”

    范东阳如之前一般称呼薛淮的表字,但是语气略显复杂地问道:“你早就知道赵琮有问题?”

    他虽然不清楚济民堂和玄元教一案的具体细节,可他知道这件事就发生在扬州境内,而靖安司不可能完全绕过扬州府衙查办此案。

    先前靖安司将那些钦犯押解入京,此事造成颇为轰动的影响,范东阳并非一无所知。

    简而言之,叶庆今日及时出现,这多半和薛淮有关。

    “是。”

    薛淮坦然承认,继而道:“总宪,下官确在查办盐案及后续济民堂一案时,发现一些线索指向赵琮与妖教存在勾结之举。只是线索零散证据未固,且牵涉漕衙高官,下官不敢擅专,亦恐打草惊蛇。今日局面,实乃赵琮自恃有漕衙撑腰,自己跳到了台前。叶掌令适时出示铁证,乃职责所在,亦是天理昭彰。”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承认了知情,又强调这是靖安司的决断,更加突出赵琮的咎由自取和天网恢恢。

    范东阳盯着薛淮看了片刻,他很想看穿这个年轻人的心思,但是他看见的只是一张沉稳内敛的脸,不见一丝波澜。

    “既然你早就知道赵琮所行不端,为何不直接禀报朝廷,非要绕这样一个大圈子?”

    范东阳一句话点明这件事最不合理的地方。

    赵琮在漕督衙门的地位不低,如果薛淮想让朝廷整顿清查漕运,只要联合靖安司将此案上报中枢,届时无论天子作何想法,他都要派人彻查漕督衙门。

    如此一来,无论薛淮是想为两淮盐商争取一个公道还是想推动漕运改革,他都能比较容易达成目的,而非像现在这样大费周章。

    薛淮稍稍思忖,平静地说道:“总宪,漕运不能乱。”

    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让范东阳心中一震。

    他犹如初识一般望着薛淮。

    那条千里运河关系着京畿和九边的安稳,倘若让朝野上下知晓漕衙高官和乱党勾结在一起,势必会掀起一片滔天巨浪。

    庙堂之上不知有多少人盯着漕运这块肥肉,他们只是没有机会插手其中,一旦漕衙出现赵琮这样的破绽,届时会有无数人以此事作为借口对漕衙大肆攻讦,从而争取从中分一杯羹。

    一念及此,范东阳更加深刻地认识到薛淮的冷静和克制。

    薛淮还有一个理由没说。

    天子绝对不想看到那样的场景,所以他只能迂回筹谋,尽量用最小的代价推动漕运改革。

    “唉。”

    范东阳轻叹一声,缓缓道:“你又给我出了一个难题。”

    薛淮微笑道:“有劳总宪费心了。赵琮案发恰如脓疮破口,虽痛楚难当,却是刮骨疗毒正本清源之契机。”

    范东阳没有答言。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澄澈的天幕,心中思绪翻涌。

    这件事越来越复杂,蒋济舟肯定不会承认赵琮所为和漕衙有关,同时藏在暗处的玄元教也有可能狗急跳墙,江南的局势暗流汹涌,这毫无疑问是极其凶险之事。

    但是薛淮说得对,漕衙内部的腐朽触目惊心,已经到了非整治不可的地步。

    “罢了。”

    范东阳转身看向薛淮,正色道:“我会立刻将此事密奏陛下,接下来你若还有计划,一定要提前与我商议。”

    薛淮心中大定,起身一礼道:“谨遵总宪之命。”

    ……

    扬州南面,一江之隔的镇江府城郊外。

    一辆宽敞坚固的马车平稳地行驶在官道上,周围有数十名剽悍的骑士随行护卫。

    车厢之内,身着便装的云安公主姜璃靠在软枕上,悠然道:“二娘,还有几日可至扬州?”

    苏二娘温言道:“殿下,最多还有三天。”

    “三天……”

    姜璃微微一笑,眼中浮现一抹奇异的神采:“应该能赶上那场大戏。”

    为皇太后祈福一事已经办妥,公主凤驾于九天前从杭州启程北返,原本姜璃会乘坐福船一路向北,但是四天前她收到扬州传来的消息,当即便决定带着护卫从陆路加速北上。

    苏二娘望着姜璃脸上的笑意,有些好奇地问道:“殿下,薛同知究竟想做什么?”

    “我哪里能猜到呢。”

    姜璃伸手捋顺耳畔的青丝,意味深长地说道:“不管他想做什么,我都会护他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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