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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叶没急着回应隆科多的话,先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这才撩起眼皮,沉声问了句:“说说吧,这帮人都是什么来路?都什么身份?”隆科多赶紧往前凑了凑,躬身回答:“回太子爷,这些人里头,大多是近两科的年轻进士,翰林院有七个,都察院五个,理藩院还有……”
听着隆科多一五一十地报上这些人的来路,沈叶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一来,这些进士年纪轻、背景杂,这关系网盘根错节的,隆科多不想轻易得罪人。
这二来嘛,恐怕也是想借这个机会,探探自己的口风和底线,看这事儿到底怎么处理。
沈叶并没有直接表态,而是淡淡地反问道:“按照律法,光天化日之下打死朝廷命官,该怎么判?”
隆科多这次倒是回答得干脆利落,声音也拔高了些:“回太子爷,按律,杀人偿命!”
“既然律法写得明明白白,这事还用得着特意来请示吗?”沈叶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按照律法,依法办就是了。”
隆科多一听,心里暗暗叫苦。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劝道:“太子爷明鉴,这些人说起来也都是读圣贤书的年轻才俊,将来未必不能成为朝廷栋梁。”
“动手的时候还喊着‘为朝廷除害’”
“……要是直接抓人,动静闹得太大,恐怕.恐怕会有不明就里或者别有用心的人跳出来反对,平白无故地惹出来不必要的麻烦。”
沈叶抬起头,目光落在隆科多那张略显不安的脸上。
沈叶哪能看不出来他那点小心思?
——不就是想从自己这儿讨个更明确、更“灵活”的指示,也好让他在抓人的时候,能灵活操作,进退有度嘛。
嘁!就你隆科多那点小伎俩,还想在这儿忽悠我吗!
你以为我沈叶是你手里的橡皮泥,任由你随便揉搓拿捏的人哪?
老子前世在基层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太清楚“照章办事”的分量了,有时候,这四个字就是最好的护身符和挡箭牌。
既然有法可依,我又何必多此一举,非得站在太子的位置上指点江山,指挥你步军统领衙门一下,授人以柄,自找麻烦?
监国太子不好当,所以能够照章办事的,绝对不推陈出新。
这就是监国的第一铁律!
于是,他话锋一转,忽然像随口闲聊般地问道:“隆科多,你这步军统领衙门的统领,当了多久了?”
这话问得,听起来像是漫不经心,却让隆科多头皮发麻,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位置,他可太看重了!
有了它,在京城他几乎能横着走,就连王爷见了他都得客气三分。
京里的哪个达官贵人没求过步军统领衙门办事?更何况,这位置只有皇上心腹才能坐稳。
要是丢了,在别人眼里,就等于是失宠。
这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
太子虽然未必能直接撤他的职,但是如果太子监国期间,真要硬来,也够他喝一壶的。
这人哪,一旦看你不顺眼,那纵使你以后再怎么投其所好,尽力弥补,这个坏印象也不好抹煞了!
更何况,以太子最近的表现,其手段之高明、心思之缜密,可不是寻常之辈,自己一不小心就被太子爷记心里了!
当下,皇上正在为先帝诵经祈福,除非天大的事,否则谁也惊动不了他。
隆科多再自负,也有自知之明,他隆科多,还没有受宠到让皇上破关撑腰的地步。
面对太子,还是老实一点、本分一点为好吧。
“回太子爷,臣是今年才接任的。”隆科多的语气愈发恭敬。
“刚上任不久,情有可原。”沈叶声音一沉,“但你既为步军统领衙门的负责人,就该牢记四个字:执法必严!”
“不管什么理由,打死人就是不行。”
“至于有人阻挠——妨碍步军统领衙门办案,是什么后果,难道你不清楚?”
几句话,说得隆科多背后直冒冷汗,心里那点小算盘彻底打不下去了。
等他走出毓庆宫,心跳还怦怦作响。
细细琢磨太子的言行,他不禁叹了一口气。
本来想从太子这儿讨个明确的指示,谁知太子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意思却再明确不过。
就凭这份说话的水平,处事的手段,就足以让自己警醒:这太子,绝对不是一个好惹的主儿。
皇上祈福这段日子,自己无论如何可得小心点,别一不小心成了太子立威的靶子。
随便找个理由,就能冠冕堂皇、堂堂正正地拿自己祭旗,那可就麻烦了。
刚刚走出紫禁城,心腹副将厄尔奎就迎了上来。
没等对方开口,隆科多就冷着脸下令:“抓人,所有动手的一个不漏!”
厄尔奎见他两手空空,低声问:“大帅,没请到太子的手谕?就这么抓人,怕是……”
隆科多正憋着一肚子火,见厄尔奎这么问他,当即像心里的小火苗彻底被引爆了,冷哼一声道:“怎么,你是还想让我再挨一顿训吗?”
“太子说了,既然律法上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那就依法办事。”
“咱们步军统领衙门,只管按律法来就行了。”
“有人敢阻拦,一律按妨碍公务处置!”
“你要是不会办,放屁说一声儿,我换人去就行了。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儿的人多了去了!”
厄尔奎被隆科多劈头盖脸的一顿训,心里随即就明白了——头儿今个儿这是在太子那儿吃了瘪,火气正大着呢。
“大帅放心,属下这就去办!”
隆科多翻身上马,没回衙门,径直朝小汤山方向去了。
皇上虽说是闭关祈福,但他知道,自己这位表哥,一定会见他。
……
沈叶在隆科多走后,叫人传了甄演过来。
甄演脸色还苍白着,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看着比以往恭顺了不少。
“甄大人,这事你怎么看?”沈叶让他坐下,开口问道。
甄演深吸一口气:“太子爷,那些人……是冲着要臣的命来的。”
“要不是田文静大人挡着,臣早就没命了。”
“只是,可怜的田大人他……替我送了命。”
“我欠他一条命。”
沈叶喝了口茶,缓缓道:“甄大人,这些人如此不择手段地对付你,恰恰说明一点:他们怕你。”
“他们敢这么明目张胆,一是你坏了他们的好事,二是你名声还不够响。”
“你可见过有人对海瑞下这种黑手?”
甄演自从上了弹劾皇上的奏折,就没少读海瑞的记载。
从内心而言,他本不想做海瑞那样的圣人——太累了。
可事到如今,他发现自己早已骑虎难下,甚至比海瑞走得还远。
“海大人之所以没人敢动他,是因为一旦动了他,就会成天下公敌。”甄演声音沉重,“所以就算是对头,也不敢使用这种下三滥手段。”
沈叶点头:“甄大人,这一点你看得透彻。”
“海瑞能平安无事,靠的就是自身的威望。”
“你的底子已经打下了,只要你持之以恒地做下去,名声很快就能打出去。”
“到那时候,就没有人敢用这种手段对付你了。”
“甄大人,要想做成别人做不了的事,首先需要自身的强大。”
甄演默默咀嚼着这话,拱手道:“谢太子爷指点,臣铭记在心。”
“这两天好好休息,很快就有用得着你的时候。”沈叶语气郑重,“希望到时候,甄大人不会让我失望。”
甄演犹豫片刻,还是咬牙问道:“太子爷,臣想问一句话,田文静大人……能讨回来一个公道吗?”
沈叶看着他阴沉中带着期盼的眼神,平静却坚定地说:“公道,一定会讨回来的。”
“但要想不让田文静的悲剧重演,需要我们共同努力。”
“现在,我已经让步军统领衙门去抓人了。”
“杀了人,就必须付出代价。”
甄演重重抱拳,不再多言。
……
就在沈叶下令捉拿凶手的同一时间,厄尔奎带人到了翰林院门口。
“站住!什么人?”守门兵丁厉声喝道。
厄尔奎高声回应:“我乃步军统领衙门副将厄尔奎,奉命捉拿杀人犯吕柏舟等七人!胆敢阻拦者,同罪论处!”
几个兵丁面面相觑。
一个头目模样的上前道:“大人既有公务,我等自当配合。只是这里是翰林院,容我等先禀报掌院大人,请大人稍等!”
厄尔奎也知道翰林院的人不好惹,日后前途无量,说不定哪个就成了南书房大臣。
自己在这宫里多年,没事儿多种花儿、少栽刺儿,这样的处世之道怎么可能不懂呢?
思前想后了一番,便压着性子说道:“好,那就请快些通传,我们查到凶犯就在院里。”
“大人稍等。”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等得他心急火燎,熬煎得来回踱步。
别说掌院,就连刚才进去报信儿的人都没了踪影。
厄尔奎脸色越来越难看——这是把他晾在这儿了?
他心头火起,下令道:“既然没人理会,咱们就自己进去抓人!”
“大人,三思而后行啊!”一个手下带着一丝忐忑,小声地劝道,“这儿毕竟是翰林院,别一不小心惹了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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