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百强小说 > 修真小说 > 人间有剑 > 第四百三十四章 宝祠宗内一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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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祠宗。

    这些日子东洲的风风雨雨,似乎尚未影响到这座东洲如今名副其实的第一大宗,山中仍旧一片宁静。

    像是不起波澜的湖面。

    但实际上,谁都不知道,这湖面之下,是有着什么样的暗流涌动。

    但总体里上,其实一座万宝山上的修士们,都不是太过担忧,那位年轻剑修一时风光无两,但始终只是一个人,只是一个年轻人。

    就算他是东洲有史以来,最好的年轻人,又如何?

    宝祠宗这份底蕴,从来不是一两个人说能掀翻,那就能掀翻的。

    他能风光多久,要看的是他们那位宗主,能允许他风光多久,几乎所有有些地位的宝祠宗修士都知道,宗门要一统东洲,从来不是只停留在嘴上的一句话而已。

    他们都在等,等宗主的一声令下。

    到时候一张大幕掀开,就该是他们真正建功立业的时候了。

    此刻的宝祠宗后山深处的一座洞府前,身形高大的副宗主石吏跪在这边,神色平淡,这一幕要是被宝祠宗其他修士看到了,只怕也会吃一惊,毕竟石吏可不是寻常修士,而是一位归真巅峰,论地位更是宝祠宗的副宗主,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境界,在宝祠宗,只怕是宗主都受不起他的跪拜。

    既然如此,那么他此刻跪的是谁?

    石吏默不作声,洞府里也是一片静谧。

    就好像这只是一座空荡荡的石府,里面一个人都没有那样。

    但石吏这样的人,真的会对着一座无人石府跪拜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洞府里终于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小吏,进来吧。”

    那道声音充满了岁月的沧桑感,好似跨越了无数年,带着一阵风,但风里却还是有着淡淡的关怀之意。

    石吏听着这话,站起身,低着头走了进去。

    洞府里陈设简单,四处都是石壁,在正对着洞口的那处石壁上,刻着静心两个字,下面有放着烛台,里面昏黄的灯火不知道燃烧了多少年。

    洞府里有些淡淡的油脂香气,想来那就是烛台里的灯油的味道。

    一个身着灰布长衫,生着一头灰白长发的老人面对石壁盘坐,坐下的蒲团已经有些破败,露出里面的草絮。

    不知道这个老人在这洞府里盘坐修行多少年了。

    石吏朝着老人跪倒,轻声喊了一句,“师父。”

    原来这个老人是石吏的师父。

    老人缓慢转过身来,他有一张枯槁的面容,生着一双沧桑至极的眼睛,这会儿他看着眼前的石吏,只是微微开口,“小吏,你我师徒,真是有许久不见了。”

    石吏低着头,说道:“已有十年了。”

    老人看了一眼洞府外,洞府被藤蔓掩盖,只有些细微光亮能透进来,他这么一眼看去,其实也看不到什么。

    不过也是他不愿意看到那洞外景象,要是愿意,自然没有什么能阻拦着他。

    “十年时间,弹指一挥间,对修士来说,似乎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但为师已经没有下一个十年了。”

    老人淡淡一笑,十年光景,寻常人会觉得极为漫长,但对于那些动不动闭关的修士来说,又不算什么。

    可对他这样已经血气枯竭,走到人生尽头的老修士来说,又好像十分珍贵了。

    修士说到底也是人,不过只是能比普通人活得更长一些的人,既然是人,始终是要死的。

    “这些年,为师始终想要往前再走一步,已经不是为了什么修行了,只是不想就此死去而已,活了那么多年,按理说也该活够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越是看到那片凉夜,反而并不坦然,只觉得恐惧。”

    世间修士,有相当多的一部分人,修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多活些岁月。

    而其他修士大部分修士,最开始可能不为这个,但等到寿元将尽,也会不可避免的开始恐惧起来死亡。

    石吏低头看着地面,默不作声,这些言语,他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他没有到那个阶段,他看不到那片死亡的凉夜,自然也生不出同样的感触,既然没有同样的感触,那就更没办法回答。

    老人站起来,平静道:“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终于明白那些渺小的百姓为何要娶妻生子,原来是为了让自己以另外一种方式活下去。”

    “而我们这些山上修士,若是不曾找过道侣,那么收取的弟子,就跟那些山下百姓的孩子差不多了。”

    老人说到这里,看向了石吏,“小吏,你的修行天赋要比为师更好,当初为师收你为徒的时候,便觉得有朝一日你能走到为师前面去,这些年你修行极快,已经到了这门槛之前,可从此便停下了脚步,为师觉得,并不是你的能力问题,是你的那颗心不够静,你想要的东西太多了。”

    老人这一生,只对修行上心,就连弟子,也只是当初被逼着出关收徒之时选了那一代宝祠宗新弟子里天赋最好的石吏。

    这些年,他对石吏的教导不算多,但他看人却很准,知道石吏的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听到这个,石吏抬起头来,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师父,认真开口道:“师父,三千大道,各行其是,师父您的看法不一定对,弟子的路也不一定错。”

    被这个十年未见的弟子这么一说,老人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有些感慨道:“也有道理,为师一心修行,不过最后停滞不前,不得再进吗?让你跟着为师的路一直往前,的确不见得是对的。”

    石吏看着自己这个感情说不上多深厚的师父,轻声道:“师父的路也不见得是错的,只是……”

    老人摆摆手,不愿意听石吏找补什么,只是说道:“这两年我也听闻了些东洲之事,宗门如今要成霸业,势头正好,真是可喜可贺,想我宝祠宗,当年不过东洲东北偏远之地一小宗,弟子不过寥寥数十人,宗内修士境界最高者不过万里初境,饱受欺凌,排挤。当初那些人,可曾想过,有朝一日,我宝祠宗,能够走到如此地步,能够俯瞰一座东洲?”

    “此事正如修行,大道漫长,先赢先输,都不是输赢,只有最后的输赢,那才是真正的输赢。”

    “你如今身为我宝祠宗副宗主,正该一心一意为宗门做事,不要辜负宗门对你的栽培。”

    老人看向石吏,嘱咐道:“小吏,想得多,不如多做些。”

    话都说到了这里,石吏便开口道:“师父,恐怕弟子这个副宗主,做不了多久了。”

    老人对此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看了石吏一眼,“做了些错事,尽力弥补了就好,我宝祠宗从来是赏罚分明,没有理由不给你机会的。”

    石吏说道:“只怕弟子没有这个能力了。”

    老人微笑看着他,“怎么会呢?你如今已是归真巅峰的强者,一座东洲,有什么事情是你办不成的呢?”

    石吏默不作声。

    老人没着急再说话,只是走了几步,来到洞府之前,伸手将那边的藤蔓扯下来,让这洞府里见了光亮,这才说道:“也是,一个归真初境的剑修,竟然杀了那条老鳄,这谁能想得到呢?但一条老鳄不行,那就叫两条,怎么,那个年轻剑修是神仙不成,怎么都杀不死?”

    石吏轻声道:“师父有所不知,已经有些折损了,要是再这么下去,即便杀了那个年轻剑修,我宝祠宗也会伤些元气。”

    老人疑惑开口,“怎么会呢?你禀明宗主,派遣一两个归真巅峰,加上几位归真修士,共同出手,他要是还能活下来,那咱们就什么都别想了,集体抹脖子自杀好了。”

    石吏看着自己的师父,神色不变,但心里就不见得有这么平静了。

    他沉默了一刻钟,老人也没说话。

    说到底,两人看着是师徒,但并没有那么亲密,两个人之间,都有算计。

    两人心里都有想法,问题是谁先开口,谁就会落入下风,丧失主动权。

    石吏忽然从怀里取出一瓶丹药,“师父教导之恩,弟子无以为报,只有一瓶万寿丹献予师父,愿师父能早日破境。”

    说完这句话,石吏将丹药放在身前,转身就要离开这里。

    老人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瓶万寿丹。

    对于他们这些寿元无多的修士来说,万寿丹自然是好东西,不过这一瓶万寿丹吃下去,对于他这个境界的修士来说,也只是聊胜于无。

    他的血气衰败已经到了一种难以挽回的地步。

    并不是一般丹药可以阻止的。

    石吏马上就要离去,却听到老人缓缓开口,“小吏,你我师徒,有话当真不能明说吗?山下百姓说师徒父子,能放在一起,必然亲密,何必如此呢?”

    石吏止住身形,背对老人,“弟子虽有些麻烦,但念及师父这般,不好开口,免得耽误师父修行。”

    老人怅然一笑,“修行破境,若是能破境,那也就早破了,何至于如今还在这边苦苦追寻,你的事情,为师猜到一二,那年轻剑修如今势头如此之大,要是真放任不管,对我宝祠宗来说,绝非好事。”

    “为师本就是衰败之身,此刻要是能为宗门做些事情,自然也很好。”

    老人看向石吏,“小吏,你好不容易走到如今这里,为师理应帮衬你。”

    石吏转过身来,刚要说话,老人便缓缓开口道:“只是为师血气衰败,就算是想帮你,也怕误了你的事。”

    石吏毫不意外,听着这话,只是开门见山问道:“师父需要什么?”

    老人淡然道:“若是能有一瓶玄花丹就好了。”

    石吏皱了皱眉,“师父想必知道,玄花丹并非常见之物,炼就一颗都极为不易,何况一瓶?”

    玄花丹可以说是整个东洲所有寿元将尽的修士都梦寐以求的丹药,依着境界而论,一位归真修士若是吃下一颗,大概会增加五年左右的寿元,这五年光阴,看起来不值一提,但在一位即将面临死亡的修士来看,别说五年,就是一个月都很有意义。

    因为谁也没办法说清楚,自己在一个月之内是否能够破境。

    一缕机会,都始终是机会。

    而玄花丹之所以罕见,便是因为那味最核心的玄花十分罕见,此物生长的条件极为苛刻,无法以人力培育,只在山野之间,不开花时,和寻常野草相当,即便是什么丹道大家,只怕都认不出来,即便认出来,也没有什么用,因为此物不开花之前,全无药效,开花也只持续半个时辰,错过之后,此花便会凋零。此物开花的时节却又很不固定,有的三五年,有的几十年,有的甚至可达半年。

    正是因为这些缘由,所以才让这玄花丹极难炼就,像是宝祠宗,虽说,但要拿出来一瓶,不容易。

    定要宗主亲自点头才有可能。

    “小吏,你如今已是副宗主,这玄花丹而已,拿不出来吗?”

    老人微微一笑。

    石吏摇了摇头,“此物太过珍稀,弟子却无办法拿出一瓶来。”

    老人有些遗憾,“如此……。”

    这一次,不等老人说完,石吏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弟子为师父找寻多年,如今也不过三颗而已。”

    老人浑浊的双眼里迸发光芒,快步来到石吏身前,一把拿过那个小瓷瓶,打开之后,果然闻到一股奇异花香。

    “没错,没错,这便是玄花丹!”老人有些兴奋,这丹药对于别的修士来说或许没有什么重要的,但对于他来说,就跟传说中的神药没有太多区别,“可惜,只有三颗。”

    老人看了一眼石吏,石吏只是说道:“弟子无用。”

    老人也知道很难在这个弟子身上要出来什么东西了,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为师知道你的孝心了,放心,你的事情,为师会帮你弄好的。”

    石吏再度行礼,“多谢师父。”

    ……

    ……

    离开那座洞府,石吏的眼神变得有些阴鸷,勾心斗角,他这辈子最擅长的便是这个,自己那位师父,从始至终在他看来,也就值那三颗玄花丹,不是他没有更多,只是多的那些,他自己要留着,没有谁会一直不死,等到自己需要玄花丹续命那天,石吏不相信有谁会拿出来给他。

    山下百姓虽然低微不值一提,但有些话,他还是觉得说得不错。

    石吏讥笑一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

    ……

    返回洞府所在,石吏找到了暗司司主。

    如今两人早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暗司司主看着他,也不墨迹,“甘露府那边,那拨杀手没能成功,黄花观的白溪现在在他身边。”

    石吏挑了挑眉,讥笑道:“还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

    白溪是被誉为东洲百年来的第一天才,不知道早就有多少宗门眼馋这样的修士没有出自自己宗门,当然,这都是在周迟横空出世之前的看法。

    如今的看法不同,但宝祠宗也不愿意看到这两个人能结为道侣。

    “两个归真初境联手,看起来想杀了,就更难了。”

    石吏笑道:“要不然咱们还是把事情告诉宗主,被惩处好像也比把宝祠宗搭进去更好吧?”

    暗司司主太了解这位副宗主是什么人了,自然不会开口搭话。

    “束革,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只是暗司司主不说话,石吏也并没打算放过他。

    暗司司主面无表情,“宗主怎么说,我便怎么做。”

    石吏听着这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倒是希望你一向如此。”

    暗司司主躬身轻轻开口,“自然如此。”

    ……

    ……

    在宝祠宗诸多修士来看,一座宝祠宗最重要的地方,不是那座供奉历代宗门祖宗的大殿,而是那座宗主洞府。

    宝祠宗主很是神秘,过去那些年,他极少出现在宝祠宗的修士们面前,外界一直认为的就是这位宝祠宗主一直在闭关试图冲击登天境。

    当然没成,却也没身死道消。

    对宝祠宗的修士们来说,算好也不算好。

    今日石吏走入那座洞府之时,其实这边这座宗主洞府也来了一个人。

    那是个身材出众的妇人,生着一双桃花眼,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妩媚。

    妇人是宝祠宗主管丹房的长老,吕轻语。

    吕轻语走进这座宗主洞府之后,先是在这位宗主耳边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便来到这宗主身前,埋下了头。

    半刻钟之后,吕轻语站起身,嘴唇的颜色有些淡,于是她从怀里掏出口脂,放在唇边抿了抿。

    做完这一切,吕轻语温声道:“咱们这位副宗主有些想法,宗主要早作打算才是。”

    宝祠宗主伸手摸了摸吕轻语的脸,只是平淡道:“不想做宗主的副宗主不是好的副宗主,可能让副宗主当上宗主的宗主,又能是什么好宗主呢?”

    吕轻语皱着眉头听完这句话之后,娇笑道:“宗主这话好拗口呢。”

    宝祠宗主对着吕轻语笑了笑,意有所指,“只是话拗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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