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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宏渊反应不可谓不迅速,逃跑不可谓不及时,但是他也只苟延残喘了一刻钟罢了。他的亲兵也算是尽忠效命,哪怕只是轻卒刀盾手,在面对猛扑过来的飞虎甲骑时,也丝毫不畏惧,正面发动冲锋以作牵扯。
而他的亲卫甲骑更是拼死阻拦住了辛弃疾。
当辛弃疾左劈右砍,杀光前来纠缠的甲骑后,邵宏渊已经跑出了将近十丈远了。
“邵贼!”面对如此无耻怯懦的主将,即便是敌我两分,辛弃疾还是大怒起来,反手将长槊掷了出去。
长槊犹如流星赶月,却终究因为距离太远而失了准头,只是擦着邵宏渊的肩甲,落在了地上。
邵宏渊惊恐回头,却再也不敢有一丝停留,驱马狂奔不停。
辛弃疾作为全军主帅,自然也不可能扔下兵马充当斗将,因此只能化愤怒为力量,拔出两把双手重剑,向着邵字大旗砍去。
只是两下,手臂大小的旗杆就已然断裂,在宋军将士惊慌失措的眼神中,邵字大旗轰然落地。
“邵贼已死!”
辛弃疾奋力高呼,带动着已经十分疲惫的飞虎甲骑也纷纷高呼起来:“邵贼已死!宋贼已败!”
此时尚有些阵型的宋军闻言纷纷转头张望,待看到果真邵字大旗已经消失不见,并且许久没有重新立起时,恐慌终于彻底蔓延到每个人心头。
不知道是中军某部自行溃散,还是说被其余溃军裹挟其中,接战不过两刻钟之后,宋军中军大阵崩溃,统军的三名统制官狼狈逃窜。
而逃在最前面的邵宏渊又羞又愧。
原本在接到旨意之后,他就已经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拼死以报君恩。
可到了生死之间,见到辛弃疾犹如一只发疯的犀牛一般横冲直撞而来时,这位招讨使还是怕了。
畏惧之心一起,瞬间就犹如洪水冲破堤坝一般冲塌了邵宏渊的心理防线,待他回过身来之时,已经将大军扔在了身后。
而拦在邵宏渊身前的,则是怒发冲冠的李显忠。
邵宏渊在马上坐直身子,强行维持住了三分体面:“李太尉……”
谁料他刚一开口,李显忠就立即弯弓搭箭,抵近一箭射穿了邵宏渊的喉咙。
邵宏渊捂着脖子,满脸不可置信的望着李显忠,血液从他的手指缝中喷薄而出,很快就染红了罩袍衣襟。
“四万大军!四万大军啊!”李显忠却没有继续看栽落下马的邵宏渊,而是握着硬弓仰天大吼:“这是两淮所有的精锐兵马!就在这一日,被你葬送了!”
由不得李显忠不悲愤。
自从淮北大战之后,两淮兵马就处于战略守势。虞允文也就顺势将整编两淮大军的重任交给了李显忠。
可以说,这数万大军都是李显忠在这两年间一点一滴训练出来的。
而除了战马优先供应给襄樊大军之外,虞允文的支持也堪称不遗余力,使得这支新整编的兵马颇有天下精锐的模样。
可就是这样一支精锐兵马,竟然在短短一日之内,就被邵宏渊挥霍干净,如何不让李显忠愤恨交加?
侯高朗驰马而来,只是瞥了一眼邵宏渊的尸首,就转过头来对李显忠说道:“太尉,邵贼此人死不足惜,可是如今局势已经成这般模样,咱们又该如何?”
李显忠看着侯高朗,目光也变得有些复杂:“你说该如何是好?”
侯高朗咬牙以对:“太尉,天下大局乃是太上皇自败的,而大军则是太上皇让邵贼葬送的,既然朝廷官家都不在意国家前途,咱们又何必坚持?!
再说了,今日两淮儿郎们已经死得够多了,无论如何都对得起大宋了。太尉,大势已去,降了吧!”
李显忠张了张嘴,却又颓然扔下硬弓,摘下头盔,露出花白的头发:“老夫……我家世受国恩,我父遇难之前,还跟我说,若有归宋之机,万万勿以家人为念。哪怕朝中奸佞乱政,国事倾颓,我又如何能叛宋呢?你且去投降吧,老夫就在这里,一死以报君恩。”
侯高朗愣了片刻,先是面无表情的看向了西北方向崩溃的大军,又回头看了看已经有些骚动的后军,踟蹰半晌之后,方才长叹以对:“太尉,你要尽忠于国家,我又何尝不该尽忠于你呢?”
李显忠扔下头盔,任由花白的头发在寒风中飞舞,闻言却是连连摇头:“小侯,我说的绝对不是虚言,没有拿你作伐的意思。
如今大宋变成这般样子,君不君臣不臣,奸佞当道,忠臣枉死,终究还是我等重臣的责任,于你却是无关的。
而大宋荒唐,金贼衰落,天下大势岂不是只能落到刘大郎头上?让你投靠过去,也算是顺应天道而为,无损忠义的。”
侯高朗只是恍惚了一下,就随即上前,抓住了李显忠的胳膊,咬牙说道:“太尉,末将说的绝不是虚言!
而且如今也不是彻底无能之时,大青兕以千骑破万众,即便有地势相助,也大概会精疲力竭。
他身前还有如此多的溃军阻拦,一时半会也到不了后军身前,趁此机会,前队变后队,立即去汇聚民夫。
只要撤出吕梁山,再去汇集下邳、宿迁兵马,撤回到大宋境内,终究还是能为两淮大军存一些骨血的!”
侯高朗用力抓着李显忠的胳膊,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大:“如此混乱局面,末将的威望不足以压服全军听令,还得是太尉来统军才行,还望太尉勿要妄自菲薄,须强打十二分精神!”
李显忠定定看着侯高朗,默然许久之后方才艰难点头,可他的目光却依旧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漫山遍野的溃军。
侯高朗立即会意,却是言语更加焦急劝道:“太尉,刘大郎连金贼都不会斩尽杀绝,又何况同源同种的汉人?
要我说,太尉越是怜惜儿郎们的性命,此时越应该立即撤军才是。只有撤出了此地,大青兕方才能有余力收拢溃兵。
再被飞虎军驱赶着自相践踏一番,还指不定要死多少人!”
见李显忠依旧犹豫,侯高朗终于不耐,探身抓住了马缰绳,带着自家太尉往后军阵中而去。
片刻之后,这支宋军最后成建制的兵马扔下了所有辎重,轻装简行,沿着来时路飞速撤军。
而随着李显忠撤出战场,宋军终于彻底失控,少数还在坚持的小型方阵也在溃军的冲击之下纷纷解体,而那些已经再也跑不动的宋军则是瘫坐在地上。
“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
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从飞虎甲骑的队列中响起。
越来越多走投无路的宋军扔下兵刃,解下盔甲,在军官的带领下跪地祈降。
陈文本来到辛弃疾身前,满脸疲惫却掩盖不住脸上的笑意:“五哥!此战之后,大青兕的威名当天下尽知,青史留名了!”
辛弃疾却是自矜一笑:“你莫非忘了,我早就跟大郎说过,一个开国公可无法彰显我的功业,最起码得是郡王才成。
此番大战后,谁还敢说我德不配位?!”
辛弃疾言语平淡,但其中的意思却是十分骄狂。
陈文本原本还想劝两句,可一想到作为此战的副将,他也能跟着混个大功,子爵变伯爵,伯爵变侯爵,心头也不由变得火热异常。
话又说回来了,此战之后,宋军两淮大军精华尽去,宋国两淮大门敞开,任由汉军进退。
而且这场大战汉军只动用了一千飞虎甲骑,伤亡更是微乎其微。
如此大的功劳,难道还不允许主将吹两个牛皮,放两句大话吗?
唯独吹完牛之后,还得踏踏实实的做事。
短暂的兴奋过去,辛弃疾收敛了笑容,望着漫山遍野的俘虏,又看了看已经向西落下的日头,想了片刻之后,方才说道:“飞虎军已经疲惫,却还不能休息,尽快收拢俘虏。在天黑下来之前,尽量建立战俘营地,安置好这些人。”
“喏!”陈文本打马离去。
辛弃疾命令不停:“辛文远,你带着缴获的旌旗金鼓回到彭城,以宣告此战大胜,稳定人心。
然后立即征调青壮,充作民夫。工钱与粮食一应从府库中支取。
随即你亲自带着他们拾取地上遗落的盔甲武器钱粮,让军中度支与县中文书一起来登记造册。”
辛文远知道这是个大工程,却也是立即兴奋起来。
这可是宋国精心打造的两淮大军,步人甲、神臂弩等豪华装备一应俱全,战马虽然少一些,但骡子驽马驴子却是漫山遍野,哪怕死了也会变成肉食饱腹。
所谓发战争财,如今就是财落兜里的时刻。
“下官定不辱命!”
望着辛文远匆忙离去的背影,辛弃疾转头看向被阳光逐渐染红的大河之水,不由得豪气顿生。
所谓持三尺长剑,立不世之功,聚天下精锐,横行无忌于大军,破军杀将若等闲,最后在面临此般大河盛景,的确是应该写首诗的。
然而这位从少年时就以文名冠压山东的辛五郎,搜肠刮肚半晌,脑中却只能浮现出一堆公文,也只能叹了口气,俯身捡起一块石子,扔进了黄河之中,以作此战象征性的结尾。
随后辛弃疾怀着一种说不清是高兴还是难过的心情,拨马转身而去了。
石子落水溅起的涟漪只晕开半分,就被大河波涛所覆盖,霎时间,大河之上只余半江瑟瑟半江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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